从前,有一个出生在米帝利尼的陶工家的男孩,他是四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有活力而且充满野心,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像火焰一样的红色的发色。
正像所有有野心并且个性张狂的青年一样,在父亲死后,这个男孩和他的大哥二哥一起下海成为了海盗,坐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男孩或许确实有过人的天赋和运气,他的大哥二哥相继在海难和打斗中丧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条路上坚持下来。后来,他成为一个年轻的船长,驾驶着一艘他从无辜的商人手中抢来的船,率领着一帮缺乏智慧的乌合之众,在波涛中寻求暴力的财富之道。
如果顺利的话,事情会一直这样下去。只要男孩能保持住他不在海洋中丧命的运气,没准儿他也能成为有名的大海盗,在抢够足以挥霍后半辈子的金钱以后金盆洗手,然后将来跟自己的子嗣吹嘘这段刺激的历史。
他并不是那种太拼命的人,他懂得见好就收。因此他的名字大概不会被时代记很久,但是也不会太差。
然而,他碰上了那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那条人鱼。
安吉丽娜在这时打断了希尔顿·蕾斯三世疯狂地叙述:“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的祖母是一条人鱼?!”
“是的,我以为是你的话,不会像其他人那么吃惊。”希尔顿·蕾斯三世平静地说。
“因为我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鱼。”安吉丽娜回答,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而你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你的祖母是那种半人半鱼的生物。我是说,长有尾巴的那种。”
“啊,没错……她确实是人鱼,没有腿。跟传说中不一样,即使在陆地上那条尾巴也不会变成双腿。她虽然能呼吸岸上的空气,但离开水源不久以后就会干涸致死。当然,我没有见过她,这些是我的祖父告诉我的父亲,然后我再从我的父亲口中得知的事情。”
安吉丽娜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年轻的希尔顿·蕾斯,他所说的话像是从一个精神病人口中说出来的。
希尔顿·蕾斯并没有回避安吉丽娜探寻的目光,他反而问道:“我想你并不是天生就拥有你现在拥有的这些能力的吧?你应该吃下了一种药……我的祖父管它叫‘人鱼的眼泪’,你应该思考一下这个名字的意思。说实话,我不太确定它的成分真的是眼泪,但一定和我的祖母脱不了干系。”
安吉丽娜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被她的亲生母亲塞下那种药的时候太小了,而且几乎是个废人,对外界的一切认知都非常模糊。
简单地说,她知道的很少。
希尔顿·蕾斯扫了呆滞的安吉丽娜一眼,他决定不管她能不能继续消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将另一个希尔顿·蕾斯的故事讲下去。
接下来的事,正从可以和画中推断出的一样。
一个狂妄而且渴望权势的男性捞上来一条货真价实的人鱼,这是一笔横财,如果将这样珍惜的生物献给哪个皇室,他甚至有可能从一个卑贱的身份一跃成为贵族。年轻的男人是那样的兴奋,以至于他命令船员将人鱼抬进他的房间里,方便他欣赏她价值千金的美丽,以及幻想未来可能发生的因为充沛的金币而闪闪发光的生活。
“你也知道,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这个决定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他错失了一次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世世代代的富贵的好机会。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他就不会拥有阿尔及尔。”故事里的男人的孙子缓缓地说,“当然,对于我的祖母来说,被囚禁在一个简陋的水箱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因此据我父亲说,祖父直到死前都还在忏悔自己在那个年纪时的行径。”
是的,这个年轻男人所幻想的所有,本来都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他可以将人鱼献给贪婪的王室,然后坐拥金山银山和投怀送抱的美人儿。
要是他没有爱上那条人鱼的话。
爱情可能是人类最捉摸不定的一种感情,它不像是亲情或是友情那样有因有果,有时候降临得令人觉得毫无头绪——有可能是两个全然不同的对象,比如人和人鱼。
年轻的男人一开始无法接受这一点,他的精神饱受着折磨,而这种折磨在人鱼用刚刚学会的稚嫩的人类语言向他表白感情时,达到顶峰。他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爱上一个跟自己全然不同的生物,更不能理解这个生物为什么会在他把她捞上来前就对他有那么多的关注。他们的关系注定是扭曲的、不正常的,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一个陆生生物和一个水生生物决定长久地结合在一起的先例。
难道狮子有可能爱上水母吗?
别开玩笑了。
他真正决定踏上这条路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放弃,他决定承受自己的感情,还有这段感情会带来的一切可怕的事。
这是一条几乎不可能没有坎坷的歧路,而且没有同伴。
他的船并不是密不透风的,人鱼的消息像是有什么特别的香味,每个闻到它的人都想上来咬一口。他的船员早就等待着人鱼即将给他们带来的金银珠宝,而世界的许多角落,还有一群亡命之徒准备掠夺这笔惊人的横财。
“我的祖父开始疯狂地杀人,每一个觊觎我祖母的人都不能活命……敌人、自己人、萍水相逢的人……他必须确保没有人清楚世界上有这种生物,不能留下一点点隐患或者风险。所以,在清理掉第一批敌人之后,最初跟着他四处打劫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活下来。他们都见过我的祖母。除了死亡以外,没有更安全的方式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开不了口。”希尔顿·蕾斯三世的话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凝了冰,安吉丽娜在这种氛围下几乎喘不过气,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双没有温度的手掐住了。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年轻的国王一个人的叙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祖父被其他人敬畏地称作红胡子。比起一个人,他更像一个恐怖的杀戮符号。但最后,他和祖母还是分离了,因为一条人鱼在陆地上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她属于大海。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出生了,他并不是人鱼,只是小腿上长有鳞片。不久以后,祖父凭借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威信吸引信众,在那些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的拥护和帮助下建立了这个王城,阿尔及尔。但实际上,这也是为了我的祖母,为了让她有一个可以永远安全地停靠的港湾。”
安吉丽娜很久没有说话。
希尔顿·蕾斯三世所宣称的这些,远比所谓的童话故事或是海上传说更不像是真实,可他笃定而坚毅的眼睛说明他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几十年前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安吉丽娜开始有点庆幸自己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了,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对她此时对这个故事的动摇嗤之以鼻。
她很清楚,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相信这是真的。没有特殊的理由,仅仅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
同时,安吉丽娜必须感慨自己的幸运,一些在她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幸运。她不是一条完全的人鱼,大概她的船员也开始渐渐疑惑她可以潜水深度以及在海底浸泡的时间了,但她并没有尾巴这种能被别人抓住的弱点,缺少一条尾巴的恩赐足以让她在很多方面少走很多有磨难的弯路,比如和尤利塞斯的感情上。
“这些是我必须告诉你的前提,接下来才是重点。”希尔顿·蕾斯并不在意安吉丽娜准不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的祖父为我的祖母准备了很多东西,包括那四张藏宝图里隐藏的宝藏。说实话,即使是他的后代,我也不清楚里面除了日记以外到底有什么。但我很确定还没有人拿走这些宝藏,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海去确认一次,它永远都安静地躺在那儿。大概就算是我的祖父也不知道人鱼的确切寿命,她们未必能比人类活得久,有可能在他准备好这份宝藏时,我的祖母早已去世了。”
男人意识到自己又偏离了主题,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因为是留给祖母的宝藏,所以即使是我们这些后代也没有觊觎的权力,或者说,只有男性后代没有。我亲爱的祖父留下了遗言,如果我的祖母一直没有来取,那么他执意要让继承了祖母血统的女性来继承这笔财富。但很遗憾,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然后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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