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目送两人走远,安吉丽娜才隐隐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索尔似乎正处在当初她在索尔号上所处的位置上。
十四岁,即将步入成人却还有一段时间的年龄;略高其他船员一等的位置依然闲着没事就干点杂活,安吉丽娜是马丁内斯船长宠爱的女儿,而索尔是新生号船长的弟弟兼大副;自尊心很强又略带傲慢的个性,尽管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但安吉丽娜不得不承认她和索尔其实都是性格激烈又口是心非的类型……大概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少年少女逗弄起来是很有趣的。
她在十四岁的时候,想法比二十岁时要直接简单得多。
“喂,索尔,如果你是船长的话,会想要一艘怎么样的船?”安吉丽娜随意地将整个人倚在桅杆上,双手环胸,慵懒地问道。
索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人是船长了,我还需要船做什么?”
“少啰嗦,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反正我总是会跟着你的,考虑这种问题有意义吗?”索尔撇了撇嘴,不耐烦地用略带不屑的眼神瞥着安吉丽娜,“像你这样的笨蛋,没有人看着的话,一定会出事。”
索尔亲昵的有点逾矩的话,又让安吉丽娜半颗心悬了起来,她连忙道:“尤利塞斯会负责把关的,再说还有巴塞洛缪·罗伯茨,那家伙有时候小心谨慎得真不像个男人……”
“你是在暗示你准备赶我走吗?”索尔咄咄逼人地问,他的蓝眼睛里沉着一座冰山。
“不……该死!”安吉丽娜懊恼地踢了一脚空气,“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为什么你能乱想这么多?”
索尔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安吉丽娜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实。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钟,索尔终于妥协了,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仿佛浑身竖起的刺也渐渐温顺。
“其实你赶我走也没事,我年轻却有丰富的经验海上经验,体格也不错。”索尔不甘地道,“我敢说离开新生号我只可能比现在混得更好……说不定会像你说得那样,当个船长。”
凭借着认识索尔这么多年的经验,安吉丽娜用鼻子想也知道这个男孩说得是逞强的话——尽管也是真话——他不会真的离开的。但是安吉丽娜依然忍不住心里一揪。眼前的男孩儿是和她相依为命最久的人,虽然她不可能和他成为情人——这现在似乎也不是问题了——但他们仍然会永远是亲人,一种与血缘类似的坚韧的默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索尔在她身边,这一点让安吉丽娜感到安心。
“可、可是也很少有船会收十四岁的船员,更别提让他当大副。”安吉丽娜同样不甘示弱地说。
“总会有例外的。”索尔固执地说。
他们谁也不愿意率先妥协,于是彼此瞪着对方。
僵持了好一会儿,安吉丽娜才勉强说服自己表现得成熟一点,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算你说的对。”安吉丽娜说出这句话很不容易,她觉得浑身难受,像有一千来只蚂蚁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一艘怎么样的船?”
索尔的脸皱了起来。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想当船长……不过,安吉丽娜,说实话,我可不像喜欢索尔号那样喜欢新生号……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因为索尔号以我的名字命名才喜欢它的!总之,我没法把这里当成是索尔号,甚至没法伪装它是索尔号——虽然它本来就不是。”
“可能吧。”安吉丽娜心不在焉地说,不知怎么的,索尔的话令她更加心慌意乱了。
就像是她犯了什么非常粗浅的错误,自己却发现不了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新生号果然还是进入了不得不开始以啃咸鱼度日的生活。大概除了安吉丽娜以外,没什么人能接受一日三餐全是带着腥臭的海鱼,船舱里整日叫苦连天,船员们一副再吃一顿晒鱼干就要去投海自尽的没出息的模样。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们的指南针运转正常,航向正确,存粮的减少意味着,他们离终点的阿尔及尔越来越近了。
“等上岸,我要立刻去找几个女人!”高大的汉子一掌打在桌子上,拍得本就摇摇晃晃的桌子更加颤巍巍的,“这会儿,哪怕给我一只母猪我都能——”
男人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谁——哪个家伙竟敢——”
他愤怒地回头,正准备挥出去的拳头不得不在半空中收住,因为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一头海藻般的黑发的女人,不幸的是,这个男人相比略显消瘦的女人是这艘船的船长。
“抱歉……船长。”男人尴尬而疑惑地摸着被踢得生疼的大腿,打落牙往肚子里吞,“但您为什么……”
“我心情不好。”安吉丽娜傲慢地扬着下巴,紧紧锁着的眉头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正如她下脚的力道一般烦躁。
围在桌子边的海盗们都陷入诡异的静默之中,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他们早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敢于轻视安吉丽娜了,每个人心中都确信挑衅船长和找死没什么两样,他们敬畏她。
安吉丽娜正是因为他说得那句话而气闷焦虑。
海盗不应该清心寡欲得跟传教士一样——这是她对巴塞洛缪·罗伯茨船长说的话,因为认为他的船规苛刻得全然不合理。
但现在,安吉丽娜却在向黑色准男爵先生靠拢了。
长途跋涉的水手渴望女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尤其是连续面对几个月的白涛之后,他们几乎分不清美丑了。安吉丽娜有时候会从她的船员看她的眼神中发现绿光,当然他们最终没敢做什么,毕竟安吉丽娜和她的情人尤利塞斯·斯派瑟先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要是谁敢下一次手,大概他这辈子都没有传宗接代的机会了……也可能是再也没有这辈子了。
“抱歉,船长……”别打得男人依然觉得莫名其妙,大概还有几分委屈,他挠了挠头,“呃,如果你是觉得环境让人心烦的话,我可以收拾收拾桌子……”
“还有,船长,你可以尽管打他出气。”躲在人群后头的略显瘦小的海盗探出头来,指指这个人,说。
“嘿!”男人不满地用胳膊肘顶了回去。
安吉丽娜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轻轻地拂过。
毫无疑问,她讨厌,甚至是憎恶她的船员有嫖|妓乃至其他的不够正当的活动……但忽略这些的话,她的水手们看起来都还不赖,并且逐渐培养出很好的默契。尽管他们大多思想简单,没什么特别的突出的智慧,但同样的,他们中也几乎没有不合群的家伙。
也许她能试试,把新生号变成一艘能让她更喜欢的船。
“下午三点之前,我要看到一尘不染的船舱和甲板。”安吉丽娜一字一字顿顿地道,“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我要你们所有人手上都有抹布、扫帚……随便什么。反正我看你们闲下来以后除了浪费时间,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海盗们面面相觑。
“好像不算太难。”一个人低声评价道,可他估计错了安吉丽娜的听力灵敏程度。
另一人小幅度地点点头。
“没问题船长,如果这能令你心情好上一点儿的话。”某个缩着脖子的海盗回答,他的笑容带着一点讨好的谄媚。
安吉丽娜点点头,转身要走。
身后似乎有松了口气的叹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脚尖一旋,又转过身体看向了他们,“从今天开始,新生号上的所有人,严禁过度饮酒,严禁嗑药,严禁任何时候、任何形式的嫖|娼。如果让我抓到一次的话,你们最好想象一下后果。”
沉默的一分钟。
安吉丽娜蹙眉,道:“如果听明白了,就给我大声喊‘是的,船长!’”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说话的能力被什么人夺走一般。
“马丁内斯船长,你在……模仿罗伯茨先生吗?”
“没有,只要稍微比较一下就会知道我比他宽松的多。”安吉丽娜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只是不希望有谁把什么病带到我的船上来而已。再说,巴塞洛缪差不多是他那个年级里最杰出的海盗,他的船规……我想多少是有一些道理的。”
“呃……不能喝酒和嗑药,还、还有什么来着?”
“禁止嫖|娼。还有,如果被我发现你们用什么令人作呕的手段欺骗或者强迫女人,后果只会比其他更严重。”安吉丽娜补充道,“你们将这些通知给其他船员,我懒得再说一遍了。”
安吉丽娜眼前的男人们,脸色或绿或白。
“船长,这不是认真的吧?你不是一贯不喜欢皇家幸运号的做法……”
“所以我才没有全盘照搬。”她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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