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良婿

想当初的骏马疾驰，韶华被颠簸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所在何处。等她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村子居然在山谷里，只身出入容易，要骑马坐车却得绕远路。她已不敢想象当初木桩怎么把她背回来的，这里几乎与世隔绝的，进出都要爬山。
村里仅有的一辆牛车给他们拉粮食出去换钱才用的，去一趟就得小半个月，而且还得增多许多劳动力，所以往时并不多出入。
木桩这次替她进京，抵上一个月的口粮，村里才同意他坐牛车出去的。等到韶华知道这件事时，木桩家的米缸也见底了，木桩媳妇还一脸乐呵呵地让韶华不必担心，她可以出去借米。尽管对韶华来，每天这一碗粥一个鸡蛋根本只能饱腹，谈不上滋养，可她分明看到每次木小树都躲在门口偷偷地看她吃饭。
她不知道什么让他们竟然能这么无条件地掏空自己来伺候一个陌生人，可这份人情让她倍感温暖。
以，当木桩带着攸宁回来时，她第一反应让攸宁去镇上把所有米面肉菜都给买回来。攸宁原本激动的情绪被她话给浇熄了，还以为她饿疯了。
“我带你回去，阿娘早给你准备好吃的了。”看着韶华脸上毫无孕妇应有的红润盈泽，不免有些心疼。
韶华拦着他的手道：“不我饿，要给庄儿嫂他们的。”韶华显出一丝腼腆，她没好自己把木桩家的粮食都给吃完了，就这么离开也太不近人情了。她回头看了木桩媳妇和木小树，两人都被攸宁的相貌给吓着了，显然没见过这样惊艳的容颜，一大一小各自瞪着眼睛，张着嘴，直勾勾地看着攸宁。
攸宁扫了四周一眼，可以穷途四壁的屋子，简陋和破旧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无法想象韶华怎么在这种环境中住下来。他摸了摸衣服，来得太急，身上没带银两，只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也没想就递给木桩，木桩莫名其妙地接过银票，打开一看面额，吓得立刻扑通跪地，颤着双手递还给攸宁。
“拿着，我身上没带银子，就这么一张了。”虽然他也有些心疼，可看来他们救了韶华一命，别五百，就一千两、五千两他们都愿意给。
“这位爷，我、我们不敢要，这太贵重了。”木桩虽然没见什么世面，可银票他还认得的，五百两够他们滋润地过上几辈子了。
“有什么不敢的，嫌少啊？”攸宁嘀咕了一句。可木桩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只好无奈地看向韶华。
韶华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以这村子的处境，别五百两，就给个五两他们也无处花。
“木大哥，庄儿嫂，这几日叨扰了。”韶华抱着孩子给木桩夫妻行了礼，吓得木桩媳妇连忙过来扶她。
“什么傻话，这老天的安排。”木桩媳妇听他们拉进京里的粮食都让攸宁给买了，而且还给了个好价钱，心里更加笃定韶华就个贵人。不过她再三打量了攸宁，小心翼翼地把韶华拉到一边，“墨娘，他真你男人啊？你不侯府当差的吗，你这么跟他回去，不会出事吧。”
韶华面上讪讪，不好和木桩媳妇解释太多，不过仍旧感激道：“庄儿嫂，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们，不过往后你们若有需要，尽管去侯府一声，我一定帮到底。”韶华看了站在旁边局促不安的木小树，笑道：“等小树大一些，想进京也可以来找我。”
别的东西木桩媳妇都不稀罕，一听儿子的前程可以依靠定西侯府，木桩媳妇整个眼睛都亮了。
韶华再三感激后，攸宁终于忍不住拉着她离开，打从他进村开始，就受不住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的长相与京里的人不大一样，可他们一个个直勾勾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活像看到怪物一样，让攸宁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这环境也太出乎他的想象，只能庆幸老天有眼，至少让韶华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还顺带了一个粉团。
一上马车，攸宁就迫不及待地驾车离开，绕出了大山，他才放慢了速度。
攸宁把马车缰绳丢给紫英，自己钻进了车厢内，看着韶华摇着手，哄着怀里的婴儿入睡，攸宁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原本到嘴边的话全因目光触到粉团般柔糯的脸颊，瞬间又咽回肚里去，他好奇地蹭过来，看着孩子，心里有不出的异样。
“你怎么把他生下来的？”攸宁犹豫了一下，还用手去戳了戳粉团的脸蛋，果然指尖触感良好。可小粉团似乎不喜欢被他这么打扰，挥舞着小拳头，遮挡在脸上，扭过头躲到韶华怀里。
韶华被他的话给问住了，“你自己去娶个媳妇就知道了。”
攸宁翻了个白眼，眼睛落在襁褓里的粉团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这孩子真的还没满月吗？”他从见到第一眼开始，就没看到这孩子哭闹过，就算熟睡也太安静了点。
韶华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皱眉问道：“你想什么？”生怕攸宁也给她冒一句天生贵人之类的俗话。
“没、没什么。”攸宁摇摇头。
其实攸宁想的，算算日子，这孩子似乎就赶上那场奇怪的雷雨出生。辛茂山还钦天监两三次上奏，请求皇帝派人去搜查当日出生的孩子，生怕祸星出世。攸宁看着酣睡如饴的孩子，心想难不成这就他们所的天相异人。
不过转念一想，有韶华这么一个异端的母亲，生个小奇葩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好歹自家外甥，要混世魔王又如何，攸宁莫名地觉得有些得意，不定这孩子以后还真个了不得的人物。
沉默了一会儿，攸宁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找我，你家侯爷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不过攸宁庆幸木桩遇到的第一个人他，否则莫名其妙一个叫子墨的女人要找他们，不把辛茂山他们吓死才怪。
“他怎么了？”一听严恺之，韶华立刻紧张起来。
攸宁安抚了她一下，“没事，听在宫里闹了一场，如今被关在家里，出不来，又找不到你，不急死才怪。”可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忍不住数落起韶华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无端端地你不在家养胎吗，怎么就跑进宫了，还沦落到深山老林生孩子的地步。你就不点状况不把人吓死你就不安生对吧。”
当他们知道韶华失踪时，攸宁并不比严恺之好过。因为他心里清楚，韶华逃过一劫的人了，他真不敢想象若再出意外，韶华还能不能像上次那么幸运。
“你以为我愿意啊。”韶华没好气地。
面对攸宁，憋屈了好久的心情终于得到宣泄，韶华一股脑儿把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和攸宁一遍。从柔婉无理取闹地上门找事开始，直到进宫，甚至还把她听到的秘密告诉了攸宁。随后在暗道中遇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宜妃，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当成罪婢送出宫，半路又让人遗弃。
等到她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些天所遭遇的事情远比许多人一辈子都要精彩。
攸宁的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合过，听着韶华的话，只觉得事情玄乎得有些可怕。好像任何一个闪失，都会让他们失之交臂，再看看毫发无损的韶华。攸宁有那一瞬间相信白山上的狐仙存在，否则韶华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出生天。
过了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的声音，听上去却显得干涩而艰难，他犹豫地道：“你贺家早就有异心？”他也听父亲过，自从弘弋登基后，贺家在京中势力变得明目张胆起来，特别那些贺家姻亲们更嚣张跋扈，好在有他们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镇守，才不至于让贺家把整个京城都给搅翻了，但只怕皇后一旦生出皇长子，以后的事就难了。
攸宁还傻傻地过，只要不让皇后生出皇长子就好了，辛茂山却冷笑道：“你以为先帝子息为何如此单薄？”要知道在弘文弘弋出生之前，也没少有过皇子，可不流产就夭折。
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皇长子就只能皇后所出。
辛茂山不懂深宫后院的计谋，但也知道，绝对不巧合。只皇帝自己都不管，臣子们就心知肚明，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贺太后的举动更明了贺家有阴谋，从弘弋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也知情的，只不过还不好挑明在台面上。攸宁左右思虑了一周，立刻明白过来，今天下早非昔天下。且不论开国二十二帅仍有多少，除了先帝留下来那几个老臣，当初的大皇子党早已树倒猢狲散，而二皇子党许多都贺家人。
弘弋若要铲除贺家人，于情母家亲戚，于理又勤王军，他根本无从下手。
这几日来，韶华自己也理清了不少头绪，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道：“我不知道恺之知不知晓太后和我大家的事，好像当初兴勇伯的死没那么简单。”或许因为对方攸宁，韶华斗胆地把心中疑惑都吐了干净。
“或许爹会知道内情。”攸宁抿了抿唇，脸上也露出少有的严肃。
韶华蹙眉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攸宁想了一下，只好据实以告，“我曾听爹过，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你和大姐，明知道京里凶险，却不得不把你们嫁出去。但有前车之鉴，他也无可奈何。”见韶华神情认真起来，他又道：“爹的前车之鉴兴许就兴勇伯的事，你还记得当年不也有一次，京里有人传过爹想造反吗？后来爹和阿娘就带着大姐进京了，没过多久，大姐就许了李家。”
被攸宁一点醒，韶华似乎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那时他们一想到父母不在身边，高兴来不及，哪里会想那么多。似乎从那时开始，辛子萱和他们就没再一起闹过，专心一意地学习大家礼仪。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大概也记不得了。”攸宁又道：“当初严恺之来求助的时候，爹对他的态度很奇怪，谨慎之余还有些愧疚的意味。”
以辛茂山和严素的交情，至多就君子神交，根本没多少交集。而严恺之和辛子墨之间的事，又辛家上下的人都知道的事，如果辛茂山有心反对，根本不会辛子墨有那么久的念想。可后来不知又怎么会转念把她嫁给弘方，而对于认韶华为义女这件事，辛茂山的态度也爽快得有些过头了。
严素之死和辛茂山本该毫无关系，但辛茂山的态度却隐约在明，他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