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来到二楼书房,夏国荣径自走去八仙桌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里, 神态举止很是随意,像市井之徒多过达官贵人,随即伸手指了指一旁示意何辰也坐下。
“噢”,何辰也不客气,直接过去坐下来,带着疑惑望向夏国荣,对方跟自己之间,似乎没什么需要私下聊的。
“呵呵”,夏国荣玩味的冲他笑了笑,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黑陶瓶,在空中得意的晃了晃,道:“绍兴女儿红,八十年的,要不要尝一尝?”
何辰笑笑谦让道:“董事长太客气了,您有话直说就好,不必破费这么珍贵的好酒”
“真不喝?这东西市面上可不多见啊”,夏国荣眨眨眼,玩味道。
“嗯,正因为是这样,您还是留着自个享用吧”,何辰再次谦让,他虽然喜欢好酒,但不至于一见到就馋得要命,何况人家兴许就是客气一下,自己如果不识好歹的答应下来,可就显得二乎了。
“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夏国荣不是假客气但是也不强求,说完动手掀掉瓶子上的封皮,直接就对着嘴往里灌。灌了一大口张嘴哈出浓浓的酒气,脸上红光焕发眼里精光闪闪,神色里满是酒中神仙的惬意。
“瞧您喝酒的样子就知道,您是个真性情的人”,何辰心有所感,忍不住赞了句。
“不过是人生苦海酒中蹉跎罢了”,夏国荣摆摆手叹道。
人生苦海,酒中蹉跎?何辰听了心中又是一动,对这简练却暗藏唏嘘的话,很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今时今日的他,何尝不是在酒中蹉跎,只不过此酒非彼酒……
心里正在这么感慨着,只听夏国荣又道:“怎么小何,瞧你的脸色好像很有感触啊?是不是你的人生路也不太顺风顺水?”
“呵呵,还好吧”,何辰回过神来干笑道,他这二十三年的人生路,岂止是不太顺风顺水,论起崎岖坎坷凶险多舛,恐怕世界上再没第二个了,不过,他是不会随便跟人倾诉这些的,他可不是那种随便遇到什么人就大倒苦水的可怜虫。
“还好吧?呵呵,小何真是惜字如金哪”,夏国荣摇头笑笑,又仰起脖子灌了口酒,目光陡然变得充满锐利,“小何,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辰感觉有些惊讶,对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是还不清楚具体状况,便先不动声色的打哈哈道:“董事长这问题可太宽泛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跟我装糊涂”,夏国荣伸手指着何辰,眼里满是洞彻一切的玩味,何辰感觉更加奇怪了,心说他难道真知道自己底细了?就在这时夏国荣话锋一转:“纪念品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何辰闻言先是一怔,但紧接着便想起,纪念品曾经说过,跟夏国荣夫妇俩是至交好友,狐疑的点点头:“认识,怎么,他把我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他感到很是纳闷,看夏国荣那架势,应该是从纪念品嘴里知悉了什么,但是他又觉得纪念品不该如此鲁莽。
“没有,他只是告诉我,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夏国荣摆摆手如实说道。
何辰恍然的点点头,心说正该如此,纪念品为人最是老成,绝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随即正要问一下,纪念品都说了些什么,夏国荣举起酒瓶一通猛灌,一口气把一斤多的陈年女儿红,涓滴不剩的灌进了喉咙。何辰看得一阵咋舌,担心夏国荣会冷不丁醉倒,但事实证明他这担心多余,夏国荣的酒量明显不是一般的好,此刻只是流露出醉意,但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
“当初”,夏国荣先用手绢擦了下嘴角,然后打开了话匣子,“小雪找你做贴身助理,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你的身手固然无可指摘,但来历不明底细不清不楚,令人实在是难以放心,是纪念品向我郑重其事保证,有你在小雪身边她的安全一定没问题,我才同意你留下来……”
何辰颇为诧异的点点头,心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臭公鸡对夏凌雪可够上心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对朋友尽义务,还是夏凌雪根本就是他女儿?苗锦绣跟那姓杨的就有一腿,老夏保不齐已经是第二次戴绿帽子了,嘿……
还有,难道臭公鸡忘了老子是什么人吗?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的保证?噢对了,这老小子曾经见过玫,知道夏凌雪跟玫长得一模一样,当然也就知道我不会轻易伤害她……
心里胡思乱想一通,他摸摸鼻尖玩味道:“这一点他说的好像没错,董事长您大可放心”
“既然纪念品那么说,我对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夏国荣顿了顿接着道:“本来呢,对于你的真实来历,我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干出格的事,也不专门去过问什么,可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了”
“这个……”,听出夏国荣的用意,何辰显得有些为难,“董事长,我的来历有点复杂,纪念品之所以不跟你说,第一是不方便再一个也是为你好,而我的心思和他也是一样的,希望您别让我为难才好”
夏国荣听了多少有些失望,但是也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当即也不纠缠,摆摆手道:“既然你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我也就是那么顺嘴一问,其实我叫你来的目的,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最近这些事,苗锦城和张立夫的离职,还有杨建福的死都是你干的吧?”
“夫人都对您说了吗?”,何辰感觉意外的问道,这些对于苗锦绣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以为苗锦绣会三缄其口。同时,夏国荣没有继续追问自己的来历,让他心里一轻。
“没有,她那个人性子能傲到天上去,这些掉面子的事哪舍得告诉我,我是自己猜的,纪念品说过你这人不简单,所以事情一出我马上猜到是你”,夏国荣道。
何辰恍然地点点头,暗忖再隐瞒毫无必要,便如实承认道:“没错,是我做的”
话音落下,夏国荣直勾勾的看着何辰,呆呆的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你果然大不简单……”
之前夏国荣还完全是猜测还很是怀疑,此刻得到何辰亲口印证,心里顿时感到非常震惊。
虽然知道何辰背景不简单,但他还是不敢想象,何辰的能量大到这个地步,竟然一口气就拿掉一个部级大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即使是纪念品那个王八蛋,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
何辰大概也能猜到夏国荣的心思,只是摇头笑笑什么也没说。而夏国荣发呆足足半分钟才醒过神来,跟着长叹口气,眼睛里透出无比复杂的情绪:“锦绣做的是过分了,你杀杀她威风也是应该的,甚至我应该感谢你,能对她如此的大度,可是,何必非要杀了杨建福?就算他有心要杀你,最后并没有成功,你干嘛不放他一条生路?”
听着前半部分何辰还觉得挺舒服,夏国荣后面的话却是让他听得很是膈应,对董事长大人的怜悯之心更是感觉哭笑不得。
“董事长,您这是在责怪我吗?这个恕我难以接受,就凭那杨建福对我干的那些,我杀他一百次都不嫌多,再说,他跟夫人是什么关系,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您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这么说”
这种丢人丢到生不如死的丑事,何辰本来是不想抖出来的,可一听夏国荣居然还在同情那个给他戴绿帽的混蛋,顿时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他以为夏国荣一定会惊讶,震撼,蛋疼,烧心……各种的不能适应,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夏国荣显得很冷静,没有一丁点的惊讶,只是露出一抹黯然,苦涩,“我知道”
“你……知道?”,何辰大出意料,一脸奇怪的看着夏国荣,感觉是耳朵出了毛病。
“你没有听错,他们俩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夏国荣语气沉闷的道了句,不知又从哪摸出一瓶泸州老窖,拧开盖子直接对嘴猛灌,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瓶,才把酒瓶放到桌上,脸上的醉意更明显了,脸和脖子都是红通通的,看着何辰的目光也显得有些飘,不能聚焦,“你一定很好奇,我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还能容忍他们继续苟且……”
何辰点点头,他的确很好奇。这种事,搁在任何一个正常人头上,估计都得拿着菜刀暴走吧?何况夏国荣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尊心应该比普通人更强百倍千倍……
这时,夏国荣一阵苦笑,低头看着自己捏紧的双手,话是对何辰说但更像自言自语:
“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小雪的妈妈,哪怕她已经去了天国,我心里还是没法容下别人……至于阿绣,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当初跟她结婚纯粹是为了家族利益,从来都没真正爱过她,她的出轨,说到底,其实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再怎么高高在上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的爱,而我这个名义上的男人却连一丝都给不了她,她心里苦啊……”
何辰听了一阵唏嘘,没想到,苗锦绣的出轨背后,竟然还有这般曲折,说起来也算是情有可原,同时,他已大概能体会到,夏国荣内心那种复杂的感受,只是对于夏国荣对杨建福的同情,还是感到很是疑惑不解。按理说,夏国荣能不恨杨建福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夏国荣似乎看到何辰的内心,把剩下的半瓶泸州老窖喝掉,接着说道:“我不是同情杨建福,我是心疼阿绣,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那个人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这两天一直都失魂落魄的,我虽然不爱她,但是也见不得她那个样子……”,说到这,苦笑着摇摇头,“算啦,说这些也没用,人都已经死了,其实我主要想说的是,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搞下去了,不管他们怎么对你的,都已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请你不要再去伤害阿绣和她的家人,噢,还有杨建福的家人,他们更是无辜的”
看着一本正经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夏国荣,何辰心底涌起一阵异样,对于这个老男人非同一般的胸怀,他虽然不能完全苟同但也发自内心的尊重,自问换成是自己肯定做不到……
“这个您多虑了,我已经做了要做的,不会再做别的”,他略一耽搁语气诚恳地回应。
“是吗?那就好,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啦,走吧,咱们下去吃饭”,夏国荣说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不大稳,而醉红的脸上已不见了刚才的复杂表情,有的只是惯有的亲切随和,何辰看在眼里不禁又是一阵感慨,起身往外走的工夫灵光一闪,向夏国荣道:“董事长,我觉得,你其实是爱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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