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颉不再搭理苏琅琛,有些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苏琅琛轻轻问:“慕慕,泡个澡解解乏好不好?”
话说完就见苏远带着两个暗卫悄无声息的抬了桶热水进来。
今日大军疾行了整整一天,一路上尘沙飞扬,慕君颉的确觉得满身尘埃不太舒服,可当地缺水,大军驻扎的安北镇连饮用水的供应都比较紧张,更不要说沐浴了。慕君颉看着浴桶微皱起眉,苏琅琛随即站起身往外走:“我这就出去,在外帐等你。”
慕君颉开口问了句:“哪来的水?”
“苏家在北部也有些人脉和贸易往来,弄点水不算什么。”苏琅琛停下脚步,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个镇子虽然地处偏远,但人土风情特别好,民风豪爽,还有很多江南看不到的景致。锦绣崖就是一个,它有个很美的传说,是关于相爱之人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还跟你说过,要带你一起来看……”
慕君颉回想了一下,的确是有印象。那时候他刚开始在苏琅琛的教导下学习经营苏家的生意,曾怀着美好幻想和苏琅琛一同规划他们的将来,慕君颉却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苏琅琛略带酸涩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慕君颉抬眉淡淡道:“这些小事我怎么可能都记得?”
“……小事吗?”苏琅琛舌尖发苦,轻叹了一声,然后目光深邃的看着慕君颉,“慕慕,其实你所认为的小事和我所认为的,往往不在一个层面上。”
“我知道你现在所认为的大事是什么,除了那件大事外,其他所有事你都可以看做是小事。”苏琅琛一步步朝慕君颉走过去,轻抚过他的发梢,烛光下的神色异常温柔,“可我所认为的大事就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从一朝一夕延续到一生一世。除了这件大事外,其他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看做是小事,那些权力地位金钱财富,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如此深情的语气让慕君颉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怔忪,苏琅琛微微笑了笑,又轻抚了一下慕君颉的额发,“慕慕,我知道你心底没有完全原谅我,对我仍有芥蒂,可你身边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就让我这样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们慢慢来,我愿意等,不管等多久都可以。”
慕君颉移开眼,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苏琅琛温柔的笑颜,“我可以买一堆丫鬟或随侍,挑那些聪明贴心又听话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苏琅琛打断慕君颉,认真道:“你直接把我当成你买的随侍,保证比谁都贴心听话。”
慕君颉的神情也很认真,歪着脑袋思考的模样像天真的孩童,吐出的话却很残酷:“可随侍不会每月准时给我下毒,再面不改色的盯着我喝下去。”
苏琅琛看着慕君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站起身来,“慕慕,先沐浴吧,不然水就凉了。”
军帐隔为内帐和外帐,苏琅琛站在外帐,隔着帐帘望着他的宝贝被烛光投射的剪影,少年纤细优美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都令他目不转睛。
一整天马不停蹄,慕君颉是真的觉得很累,待把整个身体都没入热水中,舒适的同时疲惫感也汹涌而至,头脑也跟着放松下来,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苏琅琛守在外帐,本来还能不时听见里面传来水珠轻溅的声响,可这一阵子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了,便轻轻喊了一声,“慕慕?”
得不到回应,苏琅琛随即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果不出所料,只见慕君颉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慕君颉不过是浅眠,一感觉有人走近便立即下意识睁开眼,抬头看向来人。脸上缺乏血色的白皙皮肤因泡热水的缘故泛起红晕,长长的睫毛粘上了水珠,似乎轻轻扇动,便能抖下无数晶莹。
这样的慕君颉落在苏琅琛眼中只觉得美极了,也让他感到心疼极了,忍不住俯身亲上心肝宝贝的长睫,把水珠尽数吻走。
慕君颉伸手推去他,肩却被对方反手扣住。苏琅琛叼住慕君颉转头露出来的小小耳垂轻轻吮吸,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呼吸着慕君颉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那颗痴恋到快疯掉的心脏。
自知不能抱太久,苏琅琛随即不舍的放开手,试了试水温,“要不要加热水?”
“不用,我马上就好了,你出去。”
“慕慕,我帮你洗好不好?万一又在水里睡了的话很容易着凉……”
慕君颉还是那句:“我要穿衣服了,你出去。”
苏琅琛微皱起眉,“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
“我说了不需要,”慕君颉打断他冷冰冰重复:“出去。”
这种疏离的态度总能轻易就打破苏琅琛平日维持的优雅和冷静,“那你需要谁,赵宗治吗?”
慕君颉不说话,苏琅琛却以为他默认了,心里顿时更难受,再想到那日赵宗治故意当着他的面给慕君颉整理衣服时露出的吻痕,“赵宗治看过你也吻过你了对不对?你既然都能给他看,还在我面前遮掩什么?!”
苏琅琛讲完就有些后悔了,却憋着一股无名之火不再说话,慕君颉也始终一言不发,平静而沉默的气氛让苏琅琛又开始觉得心虚,正想开口,见慕君颉竟‘哗’的一声从水中径直起身,面无表情的随手拿起毛巾裹在腰间,抬脚跨出了浴桶。
毛巾只能勉强围住重点部位,如玉的胸膛优美的腰线和挺翘的臀形顿时一览无遗,笔直而白皙的长腿一迈,就让苏琅琛直接愣住了,突然觉得鼻子一热一痒,所幸及时用手捂住了,堪堪挽救了鼻血直接滴到地上的丢脸窘状。
“慕慕,”苏琅琛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欲求不满,“快点穿衣服别着凉了,我先出去一下。”
刚才慕君颉开口赶人的时候还闹脾气,这回倒是自动滚走了。
男人急匆匆去处理鼻血的背影透着难得的狼狈,慕君颉忍不住轻勾了下唇角。他还有事要做,随便擦了擦头发便披上外袍准备出去。
然而走出内帐,刚把外帐的帘子掀开一角,就感觉旁边一阵风一样冲过来一个人。还没等慕君颉看清,帘门已经哗的一下被重新盖上,苏琅琛侧脸的弧线看起来尤为冷硬,声音也透着一股阴寒:“慕慕,你要去哪?又像以前那样一生气就不吭声的离开我一走了之吗?”
生气?慕君颉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要生什么气,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苏琅琛,却从男人紧绷的表情上看出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忍不住又有点好笑,默默低下了头。
苏琅琛见状更皱紧了眉,按紧了门帘强势而生硬的重复:“不许走,我不准。”
其实也不能怪苏琅琛紧张兮兮大惊小怪,实在因为苏琅琛被慕君颉从小到大一生气就什么不说转身走人的坏毛病给弄怕了,甚至忘了这里是军营,慕君颉就算生气要摆脱他,也不会置几万大军于不顾。
“我知道之前不该说那种话,”苏琅琛沉着脸,“我错了要我认可以,但你不能走。”
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可慕君颉能听出苏琅琛语气里的声厉内荏,莫名就是觉得好笑,低着头努力克制住肩膀的抖动,却还是有一丝颤抖没能逃开苏琅琛的眼。苏琅琛这下开始有点慌神,伸出手想抬起慕君颉的头,又迟疑着唯恐把事情搞的更糟,“……慕慕,你……”
毕竟慕君颉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管制和强势,苏琅琛竟一时关心则乱到误会心肝宝贝是在哭,语气已不自觉的软下来,“别和我生气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行……”
慕君颉越不说话苏琅琛就越是自乱阵脚,甚至唯恐慕君颉的虚喘证再犯,又轻轻按揉了几下慕君颉背上疏通气息的穴位,“算了,你若一定要走就……”
然而话还没说完又立即自我否决掉:“不行,还是不行。”苏琅琛攥紧慕君颉的手急急道:“慕慕,你不能离开我,我错了,我道歉,别走好不好?你当初在栖霞山庄时还答应过我,说每一年的新年都和我一起过,也说会永远陪着我,现在反悔了假装以前的话都不算数可不行,我绝不答应。”
质问威胁哀求最后甚至连胡搅蛮缠都用上,见慕君颉还是无动于衷,苏琅琛是真的慌了,狠下心去抬慕君颉的下巴。
接着便微微一愣,——心肝宝贝的脸上完全没有泪痕更没有怒容……
慕君颉被迫随着苏琅琛的手仰起头,看着男人难得一见的蠢样子,竟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不过是稍纵即逝的轻轻一笑,却瞬间如雪后初霁月影摇曳,满帐生辉。这个笑对苏琅琛来说简直比做梦还奢侈,顿时更愣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慕君颉已趁机出了营帐,转眼间便闪身进了另一个帐子,“截到了吗?”
“嗯。”秦云溪随即掏出一封信送上来。
信上的笔迹是刘太师的,但内容混乱,根本看不懂,应该是用代码暗藏了信息,破解后才读的通。慕君颉递给江一舟:“你应该能破解吧?”
江一舟曾跟在刘太师手下不少年,“我试试。”
待江一舟把内容全部破解完毕,帐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秦云溪和唐炎他们几个还好,慕君颉手下的两个副将郭明义和李蔚却瞬间觉得浑身凉透。两人都早早从军,甚少接触那些政治手段,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为了皇位和权力而通敌叛国。
若按这信来看,这场仗根本就不用打,整个大军完全就是去直接送死!
只有慕君颉从始至终面色平静,把信拿回来,优雅而缓慢的原样叠好又封好,交回秦云溪手里:“把信再送回去吧,动作小心点。”
李蔚的性格比郭明义稳重些,很快便猜到慕君颉这样做的原委,只有些谨慎的低声问慕君颉:“大人,要怎么送?安全吗?”
“我今日跟了那人一整天,”鬼门自有一套神不知鬼不觉的取物手法,秦云溪也没解释的太详细,只道:“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事。”
秦云溪转眼已消失在黑夜中,可郭明义还有点没转过弯:“这样的罪证我们不应该握在手里吗?”
这种问题慕君颉根本懒得回答,李蔚便解释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对方若想抵赖,能有一千种脱罪的法子。”
所幸郭明义还没笨的太厉害:“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将计就计?”想起那封信又恨的咬了咬牙,低低道:“可这仗还用打么?对方只要挖好坑等我们跳就行了,挖坑的铲子还是我军统帅亲自递上去的。这要怎么打?干脆束手就擒好了!”
“谁说打仗一定要靠手?”慕君颉终于开口了,淡淡瞥了郭明义一眼,“靠的是脑子。”
这一眼却让郭明义完全镇定下来,知道慕君颉已有了计划,立即正色道:“末将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
待苏琅琛终于缓过神来找到慕君颉的时候,郭明义他们已经下去了,只剩下江一舟和刚刚进来送宵夜的楚晓。
慕君颉对苏琅琛视而不见,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楚晓上下打量,苏琅琛见状又腾升了一股火气,恨不得把所有能占据慕君颉注意力的人都弄死。在慕君颉的注视和苏琅琛的杀气下,楚晓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像个小兔子般恨不得找个安全点的窝躲起来。
江一舟实在看不过去,起身要把爱人护进怀里,慕君颉却在这时走上前冲楚晓一笑:“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啊?”
语气带着明显的调戏意味,听的江一舟和苏琅琛两人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
慕君颉的恶趣味就是这样,看到好玩或合意的东西,非要逗弄几下才罢休。楚晓向来有些怕生,却不知为何对眼前人的漂亮笑脸倏生好感,竟轻声答道:“我叫楚晓,十七了。”
“那我比你大,我马上就十八了,”慕君颉立马开始装大:“你要叫我哥哥。”
“我也快十八了!”楚晓下意识就抬起脑袋反驳,发现自己音量有些高了,又怯怯的低下头去。他是知道慕君颉的身份的,再无知也不敢答应,小声说:“我,我哪里敢喊大人您哥哥……”
眼缘这种东西本就奇妙,慕君颉是真的觉得楚晓顺眼,更何况长那么大除了儿时玩伴林默外不曾交过一个朋友,随即道:“我说能叫就能叫。”
苏琅琛从头到尾被忽视了个彻底,实在忍不住道:“慕慕,已经快子时了,明天还要赶路,该回去休息了。”
江一舟也立即开口催楚晓去休息,他不明白慕君颉逗弄楚晓的目的,可单看苏琅琛的杀气就觉得还是与之少接触为妙。
慕君颉已经走了,苏琅琛没有跟上去,而是微眯起眼看着江一舟,“管好你的人。”
明明年龄是一样的,楚晓和慕君颉却差的太大,在慕君颉面前完全不够看。在江一舟眼里自家爱人自然是老实又听话,可慕君颉简直智多近妖,更兼性情坚韧又喜怒无常,——江一舟和苏琅琛其实很早就在江湖上认识,此刻看向苏琅琛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同情了。淡淡瞥了苏琅琛一眼道:“苏庄主,要知道严大人现在是我的主子,他想要我的命我都得给,——何况你要担心的应该是宁郡王吧?”
却不料苏琅琛竟勾起了唇角不怒反笑,“你说赵宗治?我刚刚来找慕慕之前,得到了手下传来的最新消息,赵宗治要成婚的事已完全确定下来不会更改了。”
江一舟一脸狐疑的看着苏琅琛:“你真的相信他愿意成婚?”
“当然不信。”
“那你还……”
苏琅琛不回答,江一舟看着苏琅琛这幅明显算计的表情,便也识趣的不再问了。想也知道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就在后面,不过他也没资格评论什么,因为若换了他恐怕也会如此,对待情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由得想慕君颉莫非是罗刹命,他爱的他不爱的都得先去半条命。
苏琅琛回去的时候慕君颉已经累的迅速睡着了,掀开帘子就看见纤细的身体蜷在被子里睡的正香,睡颜看起来毫无防备。
苏琅琛悄悄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的为他掖好被角。
爱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奇妙到不可思议。刚刚还满心算计,甚至带着一丝愤怨要跟慕君颉好好谈谈他不仅使用冷暴力还故意捉弄自己的事,可此刻守着慕君颉的睡脸,苏琅琛心底却只剩一片柔软,脑中全然空白,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若说有,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他的宝贝安静睡觉时候的样子真是乖巧漂亮,让他恨不得一辈子藏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时间久了都不记得了,楚晓是之前几章说过的江一舟为之叛离天机阁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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