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种石头对苏琅琛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他身上的内伤不比赵宗治的轻,刚才徒手用内功推撞炸药时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油尽灯枯,若是再一次强行施展内力,很容易会使内功出岔子。
可这个时候苏琅琛也顾不上那么多,最后还是咬着牙拼上内力,终于把石块全部移开了。
当两人跑上台阶回到地面的那刻,石室轰的一声开始坍塌。
之前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官兵,接连又出现爆炸和坍塌,这回就算是府尹汪齐胜有心遮掩也无济于事。在天子脚下的堂堂皇都闹出那么大动静,身为刑部尚书的袁恒在听闻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下了决定,越过汪齐盛直接派手下官兵去查看现场,赵曙也很快得知此事,次日早朝亲自向仁宗帝上奏请求详查此案。加上涉及到一个郡王和一位朝廷命官,仁宗帝也对此重视不已,立即下旨严令刑部彻查。
慕君颉并不知此事被闹大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午后,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因过近的距离而放大的脸,一时有些愣。
可爱的模样换来男人带着宠溺和愉悦的低低浅笑,慕君颉的头脑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睡在苏琅琛的怀里。苏琅琛姿态有些慵懒的侧身躺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支着脑袋静静看着他的脸。
慕君颉很快就想到了赵宗治,推开苏琅琛问:“木头呢?”
苏琅琛忍不住皱起眉,却还是答:“休息去了,公孙离给他喝了安神的药。”
“那我去看看他。”慕君颉立即坐了起来。
见慕君颉头也不回的就跑下床,苏琅琛想要起身拦住他,却因丹田之处传来的疼痛而白了脸色,肩膀被石头砸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站在原地看着慕君颉的背影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用伤病来博取慕君颉的同情,苏琅琛还做不出来这种事。就算再怎样低声下气的去求慕君颉原谅是另一回事,——为了挽回爱人的心做什么都不丢人。可感情跟同情是两回事,他性格太骄傲,没办法接受同情来的感情。
只是一股火压在心里发不出去,觉得万分憋屈。舍身去救情敌果然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苏琅琛一边忍着内伤造成的疼痛一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也许是被苏琅琛身上散发的阴郁气息影响,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慕君颉竟然了停下来。
“那个,你,”慕君颉回过头看着苏琅琛,有些犹豫的问:“你没事吧?”
苏琅琛先是微微一愣,眼神随即就亮了,“慕慕,你是在关心我吗?”
“之前觉得你脸色有些不对,现在觉得内息也有点紊乱,”慕君颉又打量了苏琅琛一下,“既然你没事那就好,我不想欠你人情。”
“欠我人情?”苏琅琛眸色暗沉的盯着慕君颉,“你现在生分到要跟我谈人情?”
慕君颉没有回答,顿了顿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琅琛立即有了不详的预感,“我不想听。”
“我和赵宗治在一起了。”慕君颉自顾自的继续开口:“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赵宗治都很好,相比你,我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一瞬间苏琅琛竟产生了把慕君颉杀死再自杀一了百了的冲动,可他很快便注意到慕君颉话中的字眼,“慕慕,你说‘更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更喜欢。”苏琅琛上前一步,目光像猎人死死锁定他的猎物:“你告诉我,摸着你的心明确而肯定的大声告诉我,你爱他吗?”
慕君颉最恨苏琅琛这种掌控一切的语气,又因一时之间无法回答而握紧了拳,提高音量道:“我爱不爱谁都和你没关系!”
慕君颉的避而不答让苏琅琛的郁气消散了些,而心肝宝贝炸毛的模样就像只名贵又高傲的小猫,苏琅琛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宠爱的笑意,又上前几步试图伸手去给宝贝顺毛,却被慕君颉躲开:“苏琅琛,所以今后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互不相干,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猫咪炸毛的时候你还去惹它,会怎样呢?自然是伸出小爪子先给你一爪,再用漂亮的猫儿眼戒备地瞪你一眼,最后迈着高傲的小步伐走开了。
自己养大的宝贝的脾气自己自然清楚,苏琅琛把要去顺毛的手缩回来,“……慕慕,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的。”
“我是原谅你了,但不代表我们就能重新开……”
“可那代表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对不对?”
被苏琅琛抢白,慕君颉有点发愣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苏琅琛突然定定看着慕君颉,认真的对他微笑着道:“不知这位公子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因为内伤的缘故,苏琅琛丹田之处疼的厉害,强忍着疼痛,却在面上笑的异常温柔。苏琅琛温柔的笑的时候是对慕君颉来说是最没有抵抗力的,慕君颉微微一愣,听苏琅琛语气诚恳的继续道:“在下姓苏名琅琛,金陵人士,家中资产尚丰,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见公子俊美无双气质非凡,不由一见倾心,顿生爱慕,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能否接受在下的追求?……”
慕君颉愣愣听苏琅琛说完,然后看了苏琅琛片刻,最终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转身走了。
苏琅琛记得自家小孩每当紧张或害羞时,手就会攥住自己的衣角。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慕君颉在他说完话的时候,下意识攥了一下衣角?
苏大庄主接下来的这一天心情都很好,导致看到那个刘太师派来跟他相商的手下,也觉得顺眼的多。
对方是刘太师的心腹,啰里八嗦的讲了一堆可以许给栖霞山庄的好处,却没见苏琅琛有任何反应。
看着眼前俊美优雅却又气势凌厉的男人,越说就越忍不住有点犯怵,根本摸不透苏琅琛心思,却在这个时候听见苏琅琛道:“好了,我知道了。”
“苏庄主的意思是……”
“就是我答应合作。”
那人听了顿生如释重负,自觉得总算完成任务,又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琅琛看着那人的背影微眯起眼,挺拔的鼻梁下的薄唇唇角轻挑,浮起一个讽刺般的淡笑。想要联合他一起去害他的宝贝?哼哼。
全城都沉浸在夜的宁静中,只听打更人的声音隐约在街上响起,慕君颉才发现竟已经亥时了。
因为公孙离说赵宗治伤势无碍,但不管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急需休息才行,慕君颉最终还是没有去王府看他。处理严府堆积的事务不知不觉就耽搁到那么晚,洗漱完毕后疲累的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开始做梦,梦中尽是繁乱而古怪的影像,越挣脱就越是深陷。这时候慕君颉依稀感觉有人温柔的抚摸他的额发,低低唤着他的名字,让他莫名有说不出的心安,那些可怖的影像也一点点随之退散。
慕君颉终于得以摆脱梦境而猛然睁开眼,却撞进了赵宗治深邃的双眸。依然是没有表情的脸,声音却带着一丝担忧,有些笨拙的安慰他:“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不怕。”
公孙离偷偷在赵宗治的药里放了能安眠的东西,导致赵宗治之前没能亲眼守着慕君颉醒,如今药效一过便赶了过来。看外面仍是黑漆漆的,慕君颉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慕君颉腕上缠的纱布让赵宗治顿时泛起心疼,像对待易碎瓷器般把慕君颉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然后亲自帮他揉太阳穴,“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赵宗治按的很舒服,慕君颉神态渐渐放松下来,“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
慕君颉把手从被窝里又伸出来,对赵宗治说:“木头,外面冷,你也上来吧。”
说完,慕君颉就像个蚕宝宝一样裹着厚厚的被子身体一扭一扭的朝里挪,一直挪出了一个人的位置来。
赵宗治根本没法抗拒慕君颉,不仅依言上了床,还抢了慕君颉一半的被子,把纤细的身体整个圈在怀里,按在自己胸前,轻吻他的额头道:“离天亮还早,继续睡吧。”
呼吸着宝贝身上好闻的味道,赵宗治心满意足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可慕君颉让赵宗治上来并非是要共盖一个被子,而是并肩躺着各盖各的,他就算以前在栖霞山庄时也很少和苏琅琛睡在一起,几乎都睡在自己房间,赵宗治的呼吸喷洒在颈项,让慕君颉有些发痒,鼻息间也尽是赵宗治强烈的男性气息,男人胸膛宽厚身形高大,把慕君颉整个搂在怀里的姿势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莫名有种压迫和不适应感,不满的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抵在赵宗治胸口,试图拉开些距离:“你自己另外去拿被子,我还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一起睡……”
撅着嘴一副努力推开他的认真模样让赵宗治心里爱的不行,岂不知如果他不想让他推开,以他的力气又岂能推开他分毫。
把赵宗治推离一些后,慕君颉觉得自在多了,听赵宗治突然开口:“我也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一起睡。”
慕君颉仰头看他,是同意另外拿被子的意思吗?
赵宗治却道:“就是因为不习惯,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两个都要慢慢学着习惯。”
说着,长臂一伸,把慕君颉努力了好久才推开的那点距离再次拉近。
慕君颉重新被赵宗治紧紧裹在怀里,立即扭来扭去乱动着抗议:“为什么要习惯?”
“因为你今后要和我在一起睡很久。”顿了顿,又补道:“比一辈子还久。”
慕君颉一时忘了抗议,“人只能活一辈子,怎么可能比一辈子还久?”
赵宗治面无表情的继续认真道:“因为将来到了墓穴里,你也要跟我睡在一起。”
慕君颉顿时愣了愣,抬起脑袋想要再说话,却被赵宗治按回到赵宗治胸口,“好了,你需要保证睡眠,快睡吧,别乱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君颉竟难得听话,乖乖躺好没再动。
其一是因为也没什么力气了,其二则是最主要的,——刚才乱动的时候就感觉赵宗治下面竟似乎勃|起了,而且男人呼吸急促体温略高,很明显处于情动状态,正用内力努力的平息着情|欲。
慕君颉不敢再添乱,老实趴在赵宗治胸口,有些无聊的一下下数着赵宗治有力的心跳声。本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却不知不知便很快沉沉睡去,而且没有噩梦的安安稳稳一夜到天明。
刑部那边早在傍晚之前便将坍塌的石室彻底的挖找完一遍,阴十和另两名大汉血肉模糊的尸体全被拖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装着子母蛊的瓷瓶因滚落到了桌下而没有被碎石压坏,竟保存完好。
三具尸体一概被砸的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其本来模样,刑部的仵作仔细验完尸,最终鉴定出阴十的太监身份,并从尸身上翻找出一块小木牌来,又判断出另两名应该是妓坊经过特训的龟公。
袁恒结合物证连夜提审了一些人证,终于理出来一条线索,尽数归整到奏折里,连同木牌和子母蛊等物证一起呈到仁宗帝手上。
对着这几样东西看了许久,仁宗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对,袁恒等了半响也不见仁宗帝说话,轻轻开口:“陛下……”
“你下去吧。”仁宗帝像是瞬间又老了几岁,有些疲惫的道:“这个案子暂时不用查下去了。”
“陛下,您……”
袁恒不解的正欲再问,竟见一向宽仁的仁宗帝突然动了怒:“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没听到吗?!”
那个木牌外表普普通通,别人可能没见过,但仁宗帝却很清楚它跟太后脱不了干系。服侍了仁宗帝二十多年的怀政恐怕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日,他身为贴身太监一路随仁宗帝去到了太后的慈安殿,一想起这日那对皇家母子的歇斯底里,苗怀政就心有余悸。
仁宗帝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发怒过,甚至连表面上的镇定都无法维持,就算对待扬州贪污案也不曾如此。径直迈入慈安宫挥退宫人,把木牌和子母蛊一并狠狠摔在太后面前,“严慕就是霁开的孩子对不对?!”
木片被砸在地上又反弹到刘太后衣摆,瓷瓶更哗啦啦碎了一地,蛊虫离瓶当场而亡。“皇帝其实在给他封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了,还来问哀家做什么?!”
“他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你怎能忍心要派人对他做出那种事?!”仁宗帝死死瞪着眼望着刘太后,“上次暗杀的事朕已经忍了,他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他身上流着李宸妃那个贱人的血,这一点还不够吗?!”刘太后高声怒骂:“而且更名改姓入朝为官,定是心怀叵测!欺君之罪本就罪该万死,哀家难道要看着这个孽种来祸乱朝纲?!”
“他身上流的是我皇族的血!如果他是孽种,那朕是什么!!”仁宗帝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吼出来的了:“你已经害死了霁开,还想怎么样?!”
“霁开?”刘太后突然冷笑起来,“皇帝还真把慕霁开当做是亲兄长了?”
刘太后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指向外尖厉的道:“如果不是哀家,现在当皇帝的就是你那位只大你一个时辰出生的好兄长!!”
“你让朕当皇帝,还不是为了你们刘氏一族谋利益!”仁宗帝喘了几口粗气恨声说:“霁开本来就比朕适合当皇帝!从朕年少继位的第一天起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就算时至今日又能掌握多少实权!”
“皇帝现在是要责怪哀家吗?为了一个孽种来责怪千辛万苦把你养大的生母吗?!”
“朕怎么敢!”仁宗帝冷冷看着刘太后半响,已经恢复了少许平静, “朕决意要寻找合适的机会恢复严慕的皇子身份,先皇当年便是抱着悔恨而死,这也算是告慰先皇在天之灵。”仁宗帝语气难得强硬一回,不等刘太后说话便继续道:“后宫不得干涉内政太后也是知道的,就算严慕不是皇子,也是我朝官员,太后以后就静心休养吧,宫外的事以后通通都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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