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冉晴暖现知,对唤醒国君也并非是万试万灵。
在灵枢决计启用她成为刺激律殊的那一剂神丹妙药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将国君的休养之所搬出寝殿,改为偏殿。一来有便于南连王妃的频繁探视,二来此处阳光较为充沛,对寒症治疗有利无害。
这个治疗方案,曾遭遇东则王反对。灵枢亦以完全强硬的姿态予以反击,令得对方悻悻而返。
素问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的唇舌交锋,不由得感叹人生机缘的玄妙,造化的神奇。试想,当初行经嘉岩城时若是代嫁计划未能达成,他们便是夫妻了呐。真若如此,是将眼前这副光景成为日常之事成为一对跨国怨偶,或是恰恰相反,成为敬而远之相敬如冰的合作夫妻?
“你一个人笑得这么诡异,是在想什么?”灵枢欺身,审视着这位素妃娘娘的面部表情。
“没、没想什么。”素问吓得退了一步,自是不敢将心中正在想的和盘托出,“公主方才把南连王妃带到国君那边,既然不见任何效果,就不会有下次了罢?国君是耽于旧日恩爱不愿醒来,当然务须国后出马。”
“国后那边始终没有消息,这边当然不能放弃尝试。”灵枢挑眉,“你还在担心?晴暖自己都愿意出面了,仍不能打消你的顾虑么?”
素问苦叹:“她一向愿意为人着想,当然不会拒绝,尤其还是公主你的提议。”
“而我,却一直按着自己的性子少有考虑他人的感受时候,对罢?”灵枢似笑非笑,“你和那个东则王倒是难得地达成一致了呢,因为对晴暖的那份关心。”
这……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索性不说。素问紧闭双唇。
灵枢“噗哧”一笑:“仔细想来,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主子,换了我自己,也会选晴暖,你这样做无可厚非。”
真的假的?素问可不认为这位旧主有这等开阔的胸怀。
“可是……”灵枢一脸冷峻,“你这样做倒也罢了,那个东则王是犯了哪门子邪?这是为了救他的皇兄,他那个认真的阻拦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都有一个要拿本大夫的心来救命的女人了,还对晴暖念念不忘?”
素问干笑:“算是有这么回事罢。”
“他……有病不成?”
“貌似还不轻。”
“……”灵枢无语半晌,挥手,“罢了罢了,既然他这么可怜,本大夫就不与他计较了。”
“可怜?东则王么?”
灵枢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想想嘛,他对晴暖没有死心也好,心怀爱慕也罢,都是枉然的罢?有遂岸那块踢不开代不了坚定不移的大石头在,也只有望洋兴叹,难道不觉得可怜?”
的确如此呢。一念至此,素问也略有几分开心,喜孜孜道:“虽然说公主如今过得极是幸福,但我每一次看到东则王,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东则王府时那一段被全府苛待排挤的岁月。直到被您方才这么一说,总算有点释怀了呢。”
这个“公主”又是冉晴暖,灵枢却无暇计较:“被全府苛待排挤?之前我是听晴暖大概说过在东则王府中的经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素问闪身坐在窗下长榻之上,捧颐叹道:“以公主的性子,对于所曾遭遇的苦楚,当然是轻描淡写。但是,就算一五一十地向人道出来,也只有曾经身处其中的我们,才真正晓得个中的辛苦。后来还曾搬到山上,若是没有国后和南连王的资助,那个冬天还不知会过得如何艰难。”
“是么?”灵枢摸颌沉吟,两眸精光闪烁。
素问从不甚愉快的往事中抬头,乍见旧主这个模样,心头怦地一震:“公、公主,您不会在打什么不应该打的主意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局面,对任何一方都已是最好的,您千万别节外生枝,对东则王做些什么呐。”
“怎会?”灵枢耸肩,恁是无辜,“我可是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志的仁慈医者。”
越是这么说,才越是让人心惊肉跳不是?不过,心底深处,素问还是有几分期冀,盼着这位旧主能给那个东则王一记狠击。惟如此,才算报应不爽,皆大欢喜。
公主千岁千千岁。
冉晴暖回府,有一位客人等待已久,居然是灵枢口中消失多日的王烈。
不必多说,她也能猜得到对方来意,只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化解抑或劝慰的力量。在所谓的江湖侠女事件之前,还可以当成普通的夫妻口角,而那起事件之后,夫妻间的信任现崩溃,爱情现裂痕,她这个外人也无能为力。
“王大侠请回罢。”她道,“按理说,你帮了南连王府许多,我不应该对你下这道逐客令。但是,我首先是灵枢的朋友,过后才是南连王妃,在灵枢原谅你之前,我不准备对你笑脸相待。”
王烈默然无声多时,道:“你是灵枢最好的朋友,既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一定晓得她的下落。”
她俯首:“可以这么说。”
“她的心里话也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请问,她准备如何处置我?”
“处置?”她一怔,“她是你的妻子,纵然有什么打算,也不应该是‘处置’罢?”
王烈自嘲一笑:“现在的我,在她和她的朋友眼里,是罪人罢?既然是罪人,自然要任凭处置。”
冉晴暖勾来茶盏浅呡一口,淡淡道:“听说你前段时日一直在躲避与她见面,是躲在哪里,又是听了哪一些高人的建言,才有了这样的觉悟?”
王烈微僵,道:“王某知道,在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眼里,王某的那些江湖朋友定然尽是一群粗鲁不文的草莽之辈,但是,他们都是王某出生入死的朋友,多亏了他们,王某才能……”
“王大侠貌似误会了什么罢?”冉晴野将茶盏置回几上,抬眸凝视对方,“难道我们在谈得是门第观念,而非你和灵枢之间的问题?”
王烈结舌。
“你那些朋友,曾经对我们夫妻有过莫大的帮助,对那一份义薄云天的恩情,我们只有感激。但是,我不认为当你与灵枢因为误解产生分歧时,他们会持中为你理智分析,恐怕皆在为你大抱不平罢?这正是江湖朋友的义气所在不是么?”
对此,王烈无法否认。
“夫妻之间出了问题,就当在夫妻两人解决,一旦外人介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心思,都很难取得善果。何况,如今你还多了一位江湖侠女。”
王烈蓦地立起,两眸内燃烧起滚滚烈焰。
冉晴暖不为所动,稳若泰山。
如此僵持片刻,王烈颓然归座。
“你方才说任何处置,这意识是说无论灵枢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罢。那么,如若她与你就此离缘呢?”她问。
王烈双眉绞扭,两目紧抑沉痛之色,道:“如若这是她的决定。”
“我还以为王大侠是来求我为你在灵枢面前说几句好话,现在听着,反而是像对灵枢的最后通牒。”
王烈切声:“如今她已经认定我罪不可赦,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怕都是无济于事了。”
她淡哂:“最坏的结果不外如此,既然王大侠可以这般从容,又何必急于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静静等待灵枢的消息不就好了?”
“我……”来找这个女子果然是个错误。从最早之时,便晓这个看似温柔恬静的女子有一张利口,今日来此,与自取其辱无异。
“王大侠,请回罢。”她再次送客。
王烈立身启步。
冉晴暖覆眸,低声喟息:一对佳偶,为何走到了今日?
“你来晴暖这里做什么?”
她一惊,抬头,就在自家敞开的大厅门前,从外而来的灵枢与从内欲去的王烈正正狭路相逢。
灵枢双臂交叉,背向光源,面上半暗半明,道:“你避着我那么多天,不来找我把事情说个清楚,却来找晴暖,请问有何贵干?”
王烈背直如墙,声嗓低沉:“前时避着你,是因为你在气头上,不想与你吵架。这时来这里,是因为你不在我们的落脚点,来向晴暖问你的下落。”
灵枢声透冷意:“但是,如今我的怒气并没有消散,见面之后仍然避免不了吵架,你准备如何应对?”
“我……改日再来。”王烈拔腿而去,步履匆匆。
灵枢猝然回身,秀靥怒意尽现,对着那道背影长喊:“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面对我的怒气,与我痛痛快快的吵上一架?除了逃,你还能做些什么?”
王烈脚步稍顿,继而迈步如常,越过南连王府的大门,径直消失。
灵枢僵立良久,身子一晃。
顺良眼疾手快,上前把她扶住:“公主,请保重身体。”
“嬷嬷。”灵枢呆呆回头,木然道,“不必担心,本大夫心大器量大,打不死压不垮,不会就此倒下的。”
顺良吁叹一声:“就是你这样的孩子,才最教人心疼。你如果能够在那个离开的男人面前大哭一场,他也不会说走就走,只知逃避。”
灵枢一笑:“眼泪么?眼泪如果真是那么厉害的武器,我当然可以用。但是,对方是一个比我还不会撒娇的江湖侠女,不依然能把王烈抢走?”
“这……”顺良不知所措:这个孩子两只眼内空洞无物,当真是伤到骨子里了呢。
“归根结底,只是爱得少了,淡了,抑或不爱了而已。”
灵枢口中喃喃,蹲身下去,螓首埋在膝头,突地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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