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怡是在云州机场得知高原被监察委带走的消息的,她没有多想,立刻就拨通了苏焕之的电话。
苏焕之的语气很平静,只是说,这是正常配合调查,并不意味着高原一定有什么问题。然而,身在机关十多年,陈心怡却非常清楚,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2018年新近成立的机构,监察委员会的权力很大,与纪委和检察院之间既有重合,又各有侧重。由于监察机关主要针对公职人员的职务违法和职务犯罪,所以,被调查人都有一定的政治和社会地位,所以,在传唤人员的时候,一般会考虑各方面的影响,如果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轻易不会采取这种公开带走的方式。
她想直接给国资委纪检监察室的韩江打电话,但犹豫良久,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其实,她在国资委工作期间,与韩江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说起来,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尽管有这层关系,但这个时候给人家打电话,等于是在出难题,对于向来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陈心怡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走这条路的。
或许真如苏焕之所言,高原只是配合调查......她想。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她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跟父亲说一下,虽然父女俩的关系很微妙,但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和爸爸开口了。
与苏焕之的淡定完全相反,陈国秀得知消息后,却显得非常紧张和焦虑,在追问了消息的准确性后,甚至都没顾得上和女儿交待,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大概十多分钟后,父亲又把电话回了过来。并没有直接说高原的情况,而是询问她现在何处,陈心怡如实相告,父亲沉吟片刻,随即说不要着急,先忙自己的工作,高原的事情,由他来搞定等等。
身在机场,陈心怡也不便多说什么,见父亲大包大揽的,也就只能作罢了。
整个飞行途中,陈心怡都坐卧不宁,飞机刚刚徐徐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她便打开了手机。然而,并得到没有她所期待的消息。
接下来的行程被安排得非常满,她和北方汽车的两个负责人直接赶到了高盛中国总部洽谈,谈判工作紧张而严密,容不得半点的马虎和懈怠,她只能勉强抑制住内心的纷乱,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之中。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在与市里汇报完了工作之后,总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关好了酒店的房门,她迫不及待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与初闻消息时的紧张不同,父亲已经很平静了,只是语气之中透着一丝忧虑。
父亲告诉她,他托省监察委的一个老熟人打听得知,高原此番被带走调查,是因为涉嫌鲸吞1.4亿元的南山拆迁补偿款的案件,该案是省监察委重点督办调查的案件之一,云州监察委已经暗中调查了两个多月,掌握了大量的证据。
陈心怡听罢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南山工业园的拆迁补偿工作,跟高原怎么扯上关系呢?
陈国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帮他打听消息的人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也没告诉他。
尽管整个事件看上去迷雾重重,但陈国秀的心里却非常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就是邱明良在捣鬼,只不过非常巧妙的把压力转嫁到了苏焕之身上。
他并没有跟女儿说这些,只是反复强调,高原目前情况不明,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建议陈心怡千万不要四处活动,以免惹火烧身。
陈国秀太了解邱明良了,这是个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主儿,女儿虽然为官多年,但性格沉静孤傲,一贯远离权力斗争的中心,哪里邱明良这种官场老狐狸的对手,万一被抓住了把柄,来个一石二鸟,那可就赔大发了。
放下电话,陈心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别看不参合权力斗争,但从小生活在权贵之家,耳濡目染,对政治和官场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她将最近发生的情况稍加梳理,便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高原应该是邱明良与苏焕之斗争的牺牲品,这场斗争牵扯到很多人,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父亲和那位在云州呼风唤雨的贾东明。
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偏偏要拿高原作为开刀呢?
相比而言,高原实在是个小角色,即便是在市属国有企业之中,其地位也远远低于北方汽车和城市发展银行,说是微不足道也并不为过。
要想解开这个疑问,首先必须搞清楚幕后操纵者到底想干什么,然后针对其想要的结果,寻求解决方案,可惜,她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答案。
另外,最重要也是最令她费劲的是,高原怎么可能搅合进南山工业园的拆迁补偿案中呢?就算一度曾经要出任管委会副主任,但压根就没走马上任啊!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求助于苏焕之,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信任,也唯一能够帮忙的领导了,而且,苏本人对高原也很欣赏,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可是,当她再次拨通了苏焕之的电话,却不免有些失望。
苏焕之对这件事表现得异常冷漠,说得都是诸如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等等的官话套话,而且最后还很严肃的告诫她,在这个时刻,要保持冷静,严守原则和底线,任何干扰案件调查的行为,都可能授人以柄,给自己引来祸端。
显然,苏焕之是打算放弃高原了。
这并不奇怪,身为云州市市长,怎么可能为高原这样一个小角色去惹麻烦呢!这年头,当领导的都不容易,在仕途上熬到如今的位置,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谁会愿意趟不相干的浑水呢?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她想。
在反复斟酌之后,她决定直接去找韩江,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她并不打算在电话里聊这些事,而是想见面之后再做详谈。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焦虑,以最快的速度和惊人的效率,将一个礼拜的工作,仅用两天就完成了,令高盛中国方面都叹为观止,纷纷表示,第一次遇到如此高效率的中国政府官员。在送行宴会上,高盛中国区总裁,甚至提出了个大胆的请求,希望她能考虑加盟高盛。
这个盛情邀请,当然被陈心怡婉言谢绝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早就飞回了两千多公里之外的云州。
回到云州,刚下飞机,她便拨通了韩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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