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高原和黄显,有惊讶,有愤怒,有不屑,也有狐疑。
高原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坐着,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若无其事的摆弄着一个打火机。短短的几秒种内,他已经对形势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所根据的,就是罗耀东的那句话。
你们两个人,已经把公司的一千多名员工的利益当成了自己升官发财的筹码,正在私底下做着肮脏的交易,要不用这种方式,这个会就开不成了!
这句义正言辞的怒吼,彻底暴露了罗耀东内心的真实意图。攻击常佩军和黄显只是个前奏,并且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常佩军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式宣布辞去了副总经理的职务,虽说还没履行手续,但众目睽睽之下,断无反悔之理。
别小看这一招,实在是高明得很。
常佩军辞职,高原在班子里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暂时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来,但随着事态的不断发展,后果就会渐渐显露。回过头来想,以罗耀东对常佩军的了解,很有可能早就料到如此了,所以故意挖了个坑,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目的。
至于黄显嘛.......这位老兄的屁股向来擦不干净,罗耀东想要整他,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如此一来,高原在班子里的两个铁杆支持者就轻而易举的被搞定了,而财务总监孙铭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平时还能对付,如果要较真的话,倒向罗耀东,或者直接保持中立,也完全有可能的。关书记倒是个炮筒子脾气,敢说敢做,但老头子马上要退休了,对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日渐失去了兴趣,最近身体又不是很好,恐怕也指望不上什么。
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麻烦的。
显而易见,前奏过后,真正的暴风雨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暴风雨背后,隐约有邱明良的影子,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与罗耀东之间的矛盾其实一直在可控范围之内,今天突然升级,并上升到了出卖企业、谋取私利这种原则性问题,显然是反常的,肯定有推手,而稍加分析和联想,就不能做出判断,这个背后推手非邱明良莫属。
作为整个链条上最弱的一环,邱明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这本在意料之中,只是高原并没做好相应的准备,他甚至还心存侥幸,觉得还可以跟邱明良把误会解释清楚,虽然今非昔比,手中有了些本钱,但值此混乱之际,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强得多,更何况,邱副市长不是一般的对手,别看辞去了常务副市长的职务,但还是市常委,在云州政界仍然有相当的话语权,绝对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也罢,该来的早晚会来,沉着应战就是了,老子两手攥空拳的时候都没怕过,现在至少还多了个陈国秀乘龙快婿的头衔,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他默默的想。
短暂的沉默过后,黄显率先开口了。
从小圈子里的亲密伙伴,到今天会议室里的咬牙切齿,事实证明,友谊的小船在利益的面前,绝对是说翻就翻。
黄显面色铁青,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罗耀东,你说话要负责任,当着全公司这么多同事的面,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我打断你的腿。”
罗耀东轻蔑的一笑:“我当然要把话说清楚,否则,你是不会闭上那张臭嘴的。”
话音刚落,高原却轻轻敲了下桌子。
“你们俩说够了嘛?”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丝威严。
罗耀东斜了他一眼:“看来,高总是打算讲两句呗!那好,咱们热烈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只有几个人附和,掌声稀稀落落的,与偌大的会议室显得很不协调。
高原将手中的打火机轻轻放在一旁,拿起水杯喝了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但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不讲几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略微停顿了片刻,他将目光看向罗耀东,平静的说道:“首先,我需要阐明一个事实。云州建设集团,是云州市国资委全资控股的国有企业,不是我的私人产业,上有党的领导和政府相关部门的监管,下有健全的组织结构,不论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得以解决,即便有解决不了的,也能逐级反映,根本不存在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两个人的意愿,连个会都开不成的事,罗总,我说得没错吧?”
罗耀东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
他则显得很平静,继续往下说道:“姑且不论你是否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就单单从你所得出的结论来看,有煽动和调拨之嫌。”
高原的口才向来不错,很快抓住了破绽,不急不躁的一番话,听得很多人都微微点头。
罗耀东深深吸了口气,低着头思忖片刻,说道:“我没有煽动和调拨,在此郑重声明,可以为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
“很好!”高原笑着道:“我也可以为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
罗耀东直直的盯着他:“别把话说得太满了,真实的你,并非展现在大家面前那么简单,事实上,你是个很复杂的人。”
高原淡淡一笑,伸手指了下会场,不慌不忙的说道:“试问在坐的诸位,哪一个不是复杂的人呢?这年头,是人,就都很复杂,不复杂,就不是人。”
罗耀东也笑:“是的,每个人都很复杂,可如果明明很复杂,却装作很简单,这就不正常了,你说对吗?”
高原想了想:“好吧,咱们就不要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了,下面就请罗总为刚刚的慷慨陈词做一个负责任的解释吧。”
“对!你把话说清楚!”一旁的黄显也跟着喝道。
“你闭嘴吧!”罗耀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蛋,看在咱们二十多年同事的份上,我给你留着脸呢,别给脸不要脸!”
一瞬间,高原多少有点后悔。
实事求是的讲,黄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贪婪、狡诈、见利忘义外加两面三刀,与此人为伍,实在不是个好选择,在今天这种场合,很有可能被拖下水。
唉,也怪我失策,总想着要驾驭小人,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默默的想,看来,说话还真要加倍小心,不能过于偏袒他,否则,万一引起了众怒,可就得不偿失了。
果然,罗耀东接下来的发言和黄显的表现,很快就印证了高原的担忧。
“黄主任,你伙同刘远军,贪了公司多少钱,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嘛?非得让我把话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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