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玲回到了办公室,就将办公室门关上了,将办公室内本就泡好的枸杞绿茶、如今已经冷下来的茶杯,拿到茶水柜上,注入了大半杯热水。然后,她捧着茶杯走到窗口,望着外面墙角的油松,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叶玉玲心道,自己寄希望于一个年轻的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可行吗?是不是很可笑?叶玉玲是听人说过,萧峥这位从江中来西海头的年轻领导干部,是为宝源县干过不少实事的!但是,这些“名声在外”的名声到底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这一年多来,叶玉玲一直在为自己分管的“社会救助工作”争取列宾在资金和工作上的支持,可列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今天,列宾在汇报中,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作为业内分管领导,叶玉玲实在太清楚了,很多工作都没有落实下去,很多钱都没有下到县里、镇上,更别说普通的困难家庭和群众了!
这让叶玉玲非常的揪心。低保对象、特困人员,现在又延伸出的低收入家庭和支出型贫困家庭和人员等等,都是社会底层的底层人了。这些人的生活本就非常脆弱,要是国家的补助资金被截留,如今冬天将至,他们如果忍饥挨饿,那是会出人命的!叶玉玲前段时间,就专门去列宾的办公室汇报过,希望市里能把上千万的扶持资金和补贴,尽快下发到基层、下发到每个贫苦家庭和个人。
然而,列宾却道:“关于‘低保’‘五保’等资金,市里会通盘考虑,你作为副局长,不能只关心自己分管的一亩三分地,要增强大局意识,从整个局的情况着眼,来考虑问题。这样才能提高工作站位,提升工作格局!”列宾非但做了叶玉玲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还对叶玉玲道:“今天啊,我们局里要请戴市长吃晚饭,你一起参加一下,好好敬一敬戴市长的酒,这才是正事!”
没钱给“低保户”、“五保户”和贫困户下发补贴,却有钱请领导吃饭?叶玉玲感觉这个列局长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叶玉玲当时感到自己的良心在流血,她心里有气,很不客气地道:“列局长,很不好意思,这样的饭我吃不下去,这样的酒我喝下去怕是会呕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列宾一听就火了,教训道:“叶局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你作为一个副局长,难道不清楚,政府办事,是有自己的套路和规矩的?你领导的饭不请好,领导怎么会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钱已经在财政上我们的账户上了。你只要签字,同意下发,那些补助资金就能到基层、到贫困百姓的手上!这需要戴市长支持吗?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叶玉玲还是坚持道,“我认为,这跟请领导吃饭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跟我们有没有把老百姓的事当事有关系!”
“叶玉玲,你说够了嘛?!”列宾道,“你给我记住了,你是一个副局长,而我是局长。钱什么时候发下去、发多少下去,你有建议权,但是最后还是我说了算。你懂了嘛?请你给我永远记住这一点。”
那天叶玉玲转身走出了列宾的办公室,那天以后,列宾对叶玉玲很不待见,在工作上也经常对叶玉玲鸡蛋里挑骨头,有时候甚至在班子会议上直接当众批评叶玉玲。叶玉玲毕竟是无党派的干部,上面的关系也没有列宾硬,她有个性,但是资源不够,再加上列宾集合了班子里的其他人,叶玉玲明显寡不敌众,有时候被批评了,被欺负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一切委屈憋在心里!
然而,今天对叶玉玲来说,似乎是一个机会!话说,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今天又是部长找谈心谈话,是不是可以对部长袒露心声,或许部长能帮助自己呢?叶玉玲真是又期待,又担忧!
正在叶玉玲捧着茶杯,看着窗外纠结的时候,在会议室内,萧峥和列宾的谈话已经开始了。
列宾亲自去茶水柜上,提拎着热水壶过来,给萧峥的茶杯里续水:“萧部长,来来,喝茶。”萧峥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列局长,谢谢了。你不用忙,坐下来吧,我们谈一谈。”列宾这才到对面坐下,脸上堆着笑道:“萧部长,说实话,今天您能来我们市民政局调研,我啊,既高兴,又荣幸。现在,萧部长既然和我单独谈心谈话,那就请允许我先表达一个意思啊!”
列宾要表达什么意思?萧峥缓缓点了下头道:“列局长,我们今天是谈心谈话,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吧。”
“我啊,借今天这么好的机会,首先就是想向萧部长表达一声歉意啊。”列宾说道,“你看,以前我呢对萧部长了解不够,曾经有得罪萧部长的地方,还要请萧部长您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我啊!”
可见列宾对自己以前对萧峥做过的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他虽然没有说明白具体是指哪些事,可估计一件事他都没有忘记。所以,先上来就是道歉。萧峥就道:“列局长,你放心。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我呢,这个人,更不会公报私仇。之前的那些事情,也就是使用办公室、用车、会议上有不同意见等等事情,时过境迁,这些私事,我是不可能放在心上的。”
“这些私事”,这四个字,让列宾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在列宾看来,机关里的人,表面上、嘴巴上大家都是大公无私,可心里不就是想着自个那点“私事”吗?!萧峥把他和列宾之间的事情定义为“私事”,那就是绝对不会忘记了!
列宾忙道:“萧部长,还是要请您原谅啊。以后啊,我在市民政局长的位置上,供您差遣!只要列宾办得到的事情,您吩咐,我立刻就去办;要是我暂时办不到的,我一定想方设法去办!”
由此可见,列宾近乎有点收买他萧峥的意思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萧峥对列宾以及他那一方的人不是没有了解,列宾的办事和为人方式,萧峥是不认同的。而他承诺的帮办事之类的,萧峥更不会放在心上。
萧峥不会故意来为难列宾,因为这不符合萧峥的为人准则,但要是列宾有问题,萧峥也绝对不会当作看不到。而这一切都依赖于对列宾工作的评价。所以,这次调研了解到的情况,也非常重要。萧峥就道:“列局长,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接下去,就按照通知的要求,请你谈三个方面的内容吧。”
列宾看萧峥不愿意就两个人以前的纠葛多谈,也不好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否则恐怕会引起萧峥的不满,他就道:“好、好,我现在就开始汇报。”
第一个问题是,近一两年列宾工作上比较出色的一至两项工作。列宾汇报得头头是道,直接说了五件,似乎样样都取得了什么前无古人的大成就一般!萧峥是从基层上来的,在镇上的时候,就知道民政的事情就是做好事,给最底层、最贫困的老百姓送钱、送物、送温暖,这个事情,你说重要吧?肯定很重要!但你要说,有什么惊天动地吧,那肯定也是没有,因为这个活,说到底就是给社会“兜底”的活儿。这点,萧峥后来担任常务副县长,就直接分管这块工作,所以心里非常有数。
尽管列宾是市局的局长,比县里的层次高一点,但是西海头市是一个贫困市,市民政局能动用的资源除了上级的补助之外,本地财政在民政上的支出并不多,所以列宾能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惊天动地?
但是,列宾说的,如今市民政局能做的事情,似乎都具有开创性,以前的局长似乎躺在位置上啥都不干一般。这些话,是忽悠不了萧峥的,更让萧峥清醒地感觉到,列宾就是一个投机分子,尽管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是,列宾对待工作、对待百姓的态度,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这样的人,只会为自己邀功,在市民政局长的位置上,到底能为老百姓做多少事情?萧峥很怀疑。
于是,萧峥紧接着道:“列局长,麻烦你再给你班子里的副职,排一个序吧?”
“排序啊?”列宾表现出为难的样子道,“说实话,大家都是一个班子的,他们又都是我的手下,我给他们排序,其实不太好。”
萧峥笑笑道:“要说排序啊,你是班长,他们都对你负责,你是最了解这些班子成员的了,你给他们排序也最合适。下一步,恐怕也涉及干部的提拔使用,你的排序就显得很重要了!对我们使用干部,也是一个有用的参考。”
“哦,原来这样,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那我倒是也有义务来排个序了!”列宾故作思考地道,“那我考虑一下。”
萧峥笑笑道:“完全没有问题。我等你,咱们不着急。”
列宾考虑了两分钟,随后道:“这样,我的排名是这样的,4名副职中,排在第一的是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冯杰,第二个是局党组成员、副局长羊林城,第三是局党组副书记、副局长吴海,最后一个是副局长叶玉玲。”
萧峥听后,问道:“列局长,这些人的特点,麻烦你再帮我稍微介绍一下吧?”
列宾朝萧峥看了一眼,似乎在审视萧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然后,笑笑说:“好,我来简要介绍一下。”随即,列宾就开始介绍起来,比如排在第一的冯杰,列宾的评价是“大局意识强”“办法多、点子多”“执行能力强”等等,缺点吧,就是学习上还要抓紧一点点等,这个所谓的缺点,在干部考察中,也往往算是一个比较上得了台面的缺点,毕竟学无止尽,谁能说自己学习够了呢?对第二、第三个副职也是优点多、缺点少。
但是,对排在最后的叶玉玲,列宾就多了一层怒气,他说叶玉玲“作为无党派人士,政治意识、大局意识,不是不够,可以说是非常欠缺的”“为人也不谦虚,不能听取领导的意见和建议”“工作能力也很一般”等等。
萧峥听了之后,不免产生了一丝疑惑。一般一个班子里,女副职往往会比男副职更顺从,更积极,也更容易得到主要领导的认可。市民政局班子里,就这么一个女性,按理,这个女班子成员,应该是比较受欢迎的,为什么在列宾眼里竟然有这么多问题呢?这问题到底是在列宾,还是在叶玉玲本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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