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白这话,是笑着说的,似乎是开玩笑,但山川白的身份不同,而且此刻毕竟是调研会议,在众人听来,就完全含有批评的意味了。
会议桌上一下子就静默了下来,但是宝源县这边的同志,一个个依旧看着山川白,几乎都没有去看萧峥。在会议桌上,有时候情况非常微妙,要是领导批评一个人,大家都看向这个人,那似乎就是这个人错了,大家也都有看好戏之感。但要是大家都没有反应,那这句话批评的效果也就没了。
列宾本来脸上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可看到宝源这边对山省长的批评完全听不懂,就又有点失望,也就笑不出来了。
“山省长,”戴市长接过了话头道,“毕竟萧书记是从江中调过来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对宝源的有些情况还没有深入的了解。况且,这次提拔为市委常委,也主要是组织上结构性的需要。所以,有些不到位的地方,也希望山省长您能够谅解啊!”
这话听上去,似乎在为萧峥说话,其实也是批评。纳俊英有些忍不住了,她想要开口说话。纳俊英非常清楚,她能走到现在的位置,跟萧峥的提携和帮助离不开,此外就是市委陈青山的认可,至于戴学松、山川白根本不会帮助她,或许她替萧峥说话,会遭到这些领导的不待见,但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然而,她刚要开口,萧峥却先开口了,他说:“山省长、戴市长,事实上有个事情我想要汇报一下。那就是我们宝源县倾向于发展旅游产业、绿色产业,开矿这个事情,我们事实上不太想考虑……”
“这可不能这么说!”戴市长打断了萧峥的话,“要是宝矿村真的有丰富的矿产,是不是开发、什么时候开发,就不是县里说了算的,要根据省里的意见来。我们当前是要快速脱贫,这是政治任务。怎么样能尽快脱贫,我们就怎么来!”
紧接着,山川白就道:“我认为啊,戴市长说的是对的。现在省·委、省政府对西海头、对宝源的发展高度重视啊,此次萧峥同志担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又兼任宝源县委书记,就是一个证明啊。在脱贫方面,宝源县必须要做领头雁啊,否则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对宝源的关心,不就错了嘛?萧峥同志,你说呢?”
萧峥看着山川白,坚定地道:“山省长,在脱贫致富谋发展方面,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哎,这不是口头说说的。”山省长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随后说道:“今天我们下来调研呢,就是想听点实话,也说点实话的。刚才你说,宝源县要靠旅游产业、绿色产业来发展,那到猴年马月才能脱贫?要是有矿,那还是得开矿。没矿,那没有办法,只能靠旅游卖风景了嘛。我说的这是实话!所以,今天既然得到了消息,据说宝矿村的山里有矿石,那我们就让省地质局派专家来看一看嘛!就算有,我们也不能说开就开,要看矿产的性质,经过党委政府商量才能定的嘛!这个事情,萧书记,你这个父母官应该没有意见吧?”
山川白分管交通、自然资源等工作,探矿也是他分管的相关部门的职责所在,萧峥没有办法阻止,他就说:“我没有意见。”山川白又转头故意询问戴市长:“戴市长,你有意见嘛?”戴市长笑着道:“我哪里会有意见呀!肯定按照山省长的要求来,具体事情上我们也大力支持。”山川白道:“好,那今天的汇报会就这样吧。我们今天也有自然资源和地质局方面的领导在这里,马上联系相关专家,到宝矿村去勘察一下。今天呢已经晚了,明天我们继续到宝源调研。”
这天晚上,山川白没有在宝源县过夜,而是回到西海头吃晚饭,戴学松等人陪同,却没有邀请宝源县县委书记、县长一起。可见,山川白对萧峥非常的不待见。那天的晚饭,市委陈青山书记倒是参加了,可饭桌上吃饭喝酒都是非常仪式性的,早早就结束了。
陈青山将山川白送到了宾馆之后,自己回到了办公室。他让在宾馆服务的机关事务人员**了下,发现山省长回到宾馆后一小时,戴市长的车子又来将山省长接走了。陈青山由此也更加肯定,山川白和戴学松之间的私人关系非同一般。
这天晚上,萧峥也在自己的办公室,给陈青山打了电话,把会议上的具体情况对陈青山说了,同时,当天晚上他就让蔡翔往市里跑了一趟,将会议录音的mp3送到了陈青山的手中。陈青山当晚就都听了一遍。
次日,戴学松又陪同山川白到宝源来调研,让萧峥意外的是,省地质局的专家一早也来了,前往宝矿村勘察。山川白和地质专家走的不是相同的地方,好像山川白把这个事情交代下去了,但是呢,又不是特别的在意。萧峥当然得陪同山川白,宝矿村那边的情况,萧峥就让纳俊英去陪同,并随时掌握情况。
调研了整整一天,回到县城吃晚饭的时候,正县处级以上的领导陪同省·委常委、副省长山川白一行,刚刚开饭不久,省地质局局长余自方进来了,貌似行色匆匆的样子。戴学松就喊道:“来来来,余局长,今天辛苦了。”
副省长山川白也道:“确实辛苦。我们听听余局长有什么成果?”这位余局长在位置上坐下来,用湿巾擦了一把汗水:“山省长啊,今天我们地质局忙了一整天,多名专家、各种机器都搬进了宝矿山,真是争分夺秒。我告诉他们今天一定要勘察出一个结果。有或者没有,总得要一个结果,不能让山省长久等!”
山省长脸上微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也确实在等你们的结果。”余自方道:“虽然辛苦,但是有收获。我终于可以向山省长汇报了,所以我忙从村里赶来了!”“哦?”山省长饶有兴致地问,“宝石山下,有什么矿?”余自方回答道:“就是石膏矿,专家们预估,根据他们的经验,储量十分丰富!初步预估肯定超过50亿吨!”
“这么多?”山川白红光满面的转向了戴学松,“戴市长,不得了,这次发现了石膏矿,西海头市的脱贫致富指日可待了。”戴学松立刻举起了酒杯:“这都是山省长的调研,给我们带来的巨大成果呀!要是没有山省长的此次调研,我们又怎么会发现石膏矿呀!我们一起敬山省长。”
大家一起站起来,今天萧峥也在场,他也只好站起来。他的杯子里是茶,之前已经解释过。某些领导对萧峥不喝酒很不以为然,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大家一起喝了杯中的酒,山省长却看向了萧峥:“萧峥同志,你看,这次收获最大的还是宝源。在宝源县勘探出了石膏矿,存量又这么大,下一步只要启动开采,脱贫致富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了!开一个矿,富一方百姓啊!萧峥同志,这个矿产要是探明了,一定会开采吧?!”
萧峥心里却疑窦丛生,之前刘士森对自己说,云起教授在宝矿山下发现的是“锵”矿,可是这两天,无论是列宾、还是省地质局局长余自方,都说下面是“石膏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对的?在地质勘探方面,萧峥没有专业知识,也就无法断言。
萧峥也就只是笑笑,仍旧坚持道:“山省长,说实在的,一个地方脱贫致富,不一定要开矿。我们以前在江中安县,开的是石矿,向自然界讨生计,结果破坏了生态,村民赚了几个苦钱、脏钱,结果却都花在了医院里。要是按照我们既定的红色旅游路子走,也一定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萧峥知道,在这个饭桌上,如此表态很容易就得罪山省长。因为从这两天山省长的只言片语中,萧峥可以很清楚地听出来,山省长是倾向于开发矿产的。要是做一个聪明人、一个领导说啥就是啥的人,萧峥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刚才山省长当了这么多人的面,问他“萧峥同志,这个矿产要是探明了,一定会开采吧?!”要是,萧峥表示赞同,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反对了,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可都听着呢。
所以,萧峥才选择了把丑话说在前面,就算让山省长不高兴,他也认了。
果然,听到萧峥这么说,山省长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手中的酒杯就放在了桌子上。
这时候,戴学松就冲萧峥道:“萧书记,你还是得转换角色呀!你现在已经是宁甘的干部,不再是江中的干部。江中安县的那一套,搬到我们西海头、搬到宝源不一定就适用。要是宝源的矿产探明了,是否开采,还是要听省里的、听领导的!”
萧峥就不再说话,毕竟今天是上级领导来调研,他是县里的一把手,要是跟领导争论起来,就太不明智了,他不说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时候,戴学松举起杯子,道:“我们再一起来敬山省长,感谢山省长为我们的发展想尽办法,我们非常感恩啊!”
山川白这次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就道:“上主食面条吧。”酒没喝干,就表示对宝源、对萧峥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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