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璧这一番话似褒似贬, 明里暗里把他骂了个没完。
可那公子好像真小脑发育不健全, 没太思量沈怀璧话里深意, 老老实实回想起自己平时所见过人。
沈怀璧有耐心,一边喝着壶里茶,一边等着他说话。
半晌,那公子才回了话来:好像我爹说过这个人。
齐墨接着他话, 问道:什么时候?
公子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面上带了一丝尴尬:呃在被我绑起来那天前。
齐墨又问:太守大人被你绑起来,这是第几天了?
八天了公子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若不是他执意要取那花魁当续弦,我才不会把他给绑起来!这事说起来,还是那个华容家伙惹祸。
沈怀璧轻描淡写道:怎么?
我索性跟你说了吧。那公子坐下来,像是破罐破摔似说道,那华容一开始是来平城行医,请了我爹去哪个花楼玩儿。好死不死,他看上了华容包下来那个花魁。
徐毅皱眉:然后呢?你爹对她死缠烂打?
这可不是,我爹还是很知道分寸。公子看了徐毅一眼,有些唏嘘:看上是看上了,但也没到一定要娶进门程度。这种东西不就是这样玩过了,新鲜感过了也就罢了,娶进门就太麻烦了。脱裤子放屁这种道理我还是知道,多此一举嘛。
沈怀璧喝了口茶,并不关心平城太守风流岁月。
但是华容那不识好歹臭玩意居然把话放出去了,说我爹玩弄良家妇女
齐墨不由有些咋舌,堂堂华神医也得通过这些下三滥手段,来达到自己不欲为人知目。
所以你就把你爹绑起来了?
说到这里,公子也有些愁眉苦脸,叹气道:是啊。
沈怀璧听到这里,才站起身,天际方才染上浅浅霞光在此时已经消弥无踪。
夜色渐浓,云间雾气也慢慢笼起。
墙院外隐约映照起了融融火光,就像昨晚他们在客栈遭遇那样。
那是人们持着火把,在门口守着。
太守大人!快出来啊!城外来了一群贼人!说、说要是我们不把一个姓沈人交出去,就要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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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屠城令【2】
此话一出口, 刚才那个还懦弱非常的公子立即脸色大变,倏然站起身,不无惊恐的看着他们俩。
你, 你们俩, 到底是什么人?
沈怀璧却没理他,看也没看他一眼, 转头对齐墨道:他还是来了。
齐墨垂下眼睛,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师哥,你不能出去
沈怀璧瞥了他一眼,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要传递给他一种坚定的力量,良久才笑着道:十一,我们还没到那么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他算什么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点名让我出去?
齐墨不笑, 还是带着一丝担忧的看着他:我
他还没说完, 先前门外那个传消息过来的小厮又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用力的拍着他们的门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些人真是疯子,居然在我们城墙上架起了□□!还扬言说, 如果再不把那姓沈的交出来, 我们全城人都要给他陪葬!
他话音刚落, 就见里面本来紧紧合着的那扇门, 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城外贼人要找个姓沈的,本将觉得,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沈怀璧把门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看着门外有些惊疑不定的小厮,接着道:城门外贼人丧心病狂,已经不给我们什么时间了,但若本将就这样出去,里面的平城人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一开始在里面,一心想要把沈怀璧双手奉出城的公子也停了下来,耐心的听着他说。
沈怀璧浅色的眼睛有些晦暗,像是含着一口古井:依我的看法,不如调集百姓,与我东大营部队里应外合,共同攻破敌人,才可保人们性命。
公子蹙着眉道:你说倒是轻巧,这百姓们平时手无缚鸡之力,你让他们一时间出去拿着兵器打仗,这谈何容易啊!
让他们学重要还是要命重要?沈怀璧低低斥责道,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公子看着他面色坚毅,不好再言语。
这时,一直站在沈怀璧身旁,没说话的齐墨突然出声了:将军,我愿带领百姓而战。
沈怀璧皱着眉:你凑什么热闹,给我滚回去!
他说罢,一眼也没看齐墨,而是转头对徐毅道:徐毅,你算了。你选两百青年男子,不要老弱病残,把平时猪吃的糟糠收集过来,从城门倒下去。记得,动作一定要快,你应该懂的吧?
徐毅对他拜了一拜:属下听命,愿将军凯旋归来。
沈怀璧还没出声,就听到耳后呼啸的风声。
他刚想避开,谁知那人手比他闪避的速度还要快,径直劈中了他的后颈。
视野闭合的那一刻,他只能看见身后之人飘动的淡青衣袍。
沈怀璧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片翻飞的衣角,可惜只捕捉到了一缕风,便沉沉的倒在了那人怀里。
齐墨把沈怀璧安置进了内房,也不与那太守公子客气,伸手拿过了摆在桌上的两块兵符。
他面无波澜,无视了太守公子那张略显惊恐的脸,走到榻边,在沈怀璧浅红色的唇上印了一吻
将军一生平安喜乐,即为我蒙中大幸。
一世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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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家人闲坐(已修改,可以购买了~)
严格来说, 这是齐墨第一次带兵出征。
平城的太阳很烈,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像是给他披了一层轻柔的毯子。
齐墨跨坐在马上, 目视阳光久了, 免不了有些刺眼,他不由伸出手轻轻挡住直刺眼中的那缕阳光。
这么好的太阳, 在他九岁那年,母妃去世的时候也是有的。
齐墨伸出手,让那缕阳光轻轻的落在他掌心,像是一个温凉的汤婆子, 在他手心中微微的烘烤。
苗西女冠魅惑苍生,天下涂炭,这句话齐墨早就已经听过千百次了,却还是如生根发芽一般, 深深铸就在他脑海里。
妖妃惑众。
齐墨只是觉得很可笑。
可让他笑不出来的,是九岁那年, 齐墨躲在柜子后背看着母妃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拖走, 无论她怎么挣扎, 都无济于事。
他自幼懦弱胆怯,不敢插手这些大事, 可能那天关乎他母妃生死存亡的那天, 他实在忍不住了, 从柜子后背冲出来, 拖着母妃的裙摆,想让她不被那些人抓走。
终究是,于事无补。
齐墨想做一个救济苍生的将军,为国家带兵打仗, 戍守边关,保卫国家的安全,让自己想保护的和保护自己的,都能够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他从不想做什么平齐天下的君主,也不想做世人艳羡的逍遥观,只想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
小的时候他握不住的是母妃的裙摆,等长大了,他放在心中敬之仰之的沈怀璧,却再也容不得放开了。
平城百姓大多老实巴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更何谈攻城,一时间被门外气势威风的那支军队吓得紧闭门户,街上再也没有什么行人了。
齐墨接管了城主大权,却不急着理会城外的叫嚣,而是登上城楼。旁边跟着的将士罗列在城门内,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无刃之刀。
在金色的阳光下,远处的竹林层层叠叠,染上了一丝金翠的绿色。一只黑色的轿子隐约藏在其中,令人窥不得他的真面目。
殿下,那个就是华容吧。徐毅跟在他身边,就像跟着昔日的沈将军一样。他看着远处山林中隐约暗藏着的轿子,不由啐了一口:这人算什么东西?阴沟里的老鼠都比他光明正大能见人些,躲在那里算什么?都敢围城了,怎么不出来干脆跟我们痛痛快快打一仗!
齐墨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他眉目沉静,丝毫不理徐毅有些暴怒的语气,像是没看见眼前的一切似的。
齐墨道:徐都统,我让你去统计城内所有的兵器,怎么样了?
徐毅回过神,应了他一声,回答道:哦,这平城根本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们都把挨家挨户的兵器铺子搜刮完了,也才百二十把。连兵器都没有,要我们怎么打?
齐墨闻言,也蹙起眉:如果一直军队没有武器的配备,就像猛兽失去了它尖利的爪牙,堪称软弱可欺。
平城百姓本就无辜,也不知是非对立,连齐墨他们的立场都没有搞清楚,又怎么可能一心为他们卖命呢?
齐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我们的军队在城里的还有多少?
徐毅。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的对他说:没多少了。本来咱们从那个客栈逃出来就没带多少人,况且将军让我来把你带到平城里,本就是为了求一席栖身之地,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那其他人呢?齐墨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也有些颤抖,剩下的东大营的将士们呢容叔呢有消息了吗?
徐毅摇头,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从昨晚他们知道情况不对,城外的东大营军队可能中了调虎离山计之后,就一直尝试着往外发送信息。
可是那些信鸽都是无一例外的被人中途拦截,沈怀璧最宠爱的那只大黑也留在城外的东大营了。
平城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孤岛,把他、徐毅和沈怀璧都隔绝起来,还捎带上了整座城池的百姓。
齐墨叹了口气,金色的阳光之中,穿透了浅浅的雾气,像是利剑一般钻进了空中的每个角落与缝隙。
华容,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几次三番纠缠他们不放,非要致他们于死地才好?
苗西族、莲花蛊、花满山庄、天下第一神医
究竟哪里没有你的影子?
齐墨睁开眼,像是叹息一般轻声道:城外能否突围?我们必须和城外的东大营军队取得联系,不然今日你、我、沈将军都得死在这里。
同一时间,城郊外的小树林中。
黑色的轿子披挂着淡红色的纱帐,四角垂下苗绣香囊,如同一顶诡异的鬼轿。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车帘已经被全部拉起来,露出一张蒙着面纱的侧脸。
华容一只手牵着半张帘子,目光延伸到不远处的平城城门之上。
他眼力好,一眼就能看见几十米之外,在城楼上站着的那个年轻男子。
若不出意外,他就是沈怀璧或者是跟在沈怀璧身边的那位十一殿下齐墨。
华容伸手要了一个琉璃镜,透明的镜子靠在右眼之上,能够看见百里之外的东西。
浅浅的光晕印在他右侧脸上,像是为他打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光。
那年轻人好像很忙碌,一直在指挥着周围的人,去准备这一场早就已经定下胜负的战事。
华容轻笑出声,撼树的蚍蜉,终究是于事无补罢了,在临死之前还要找找自己的存在感,在他看来,当真是一场可笑的事情。
他笑毕,便问身边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他半眼的下属:这是沈怀璧?
华容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只要一开口便是杀伐果断的事情,很少像今天这样扯东扯西的说一些闲话,着实把他那位面对着他有些胆怯的下属吓了一跳。
不是的,那是十一殿下,齐墨。若我没猜错,如他顺利回京,那么大人辅佐的对象将是他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傀儡,可惜他错就错在他跟在沈怀璧身边,今日就算他长了翅膀,是皇族子孙,有真龙庇佑,也在劫难逃了。
华容没理他,径直看着对面那个据说是十一殿下的青年男子。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华容收回放在眼睛旁边的琉璃镜,两人隔着看不清对方的虚空,默默对望着。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像是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常。
攻城吧,让那群东大营的废物把消息送出去。抓捕猎物,只有剧烈挣扎的时候,才好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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