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脑海中浮现出鬼影婆娑的画面,后面那几个神仙顿时感觉自己周围阴森森的,连发丝都带上了深夜凌晨的凉意。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鬼一路跟着我们走到了现在?”一个神官颤声道。
“先别自己吓自己了,面前这宅子是怎么回事?”缘神真君道。
宋亭看着面前大门紧闭的府邸,阴风刮过,扬起高挂的白布,纸灯笼在门前摇曳,绵雨霏霏的街道上并没多少行人。
“是幻境。”宋亭道。
若方才在镇妖塔内的幻境还算正常,那眼前的幻境便很明显是有人在幻化出来的生前之景。
鬼族皆是六界之中怨念与执念极为深重之人所化,这些人通常会将自己最深刻的生前之景握在手中上百年之久,入冥界化鬼之人就算不往生,随着年年岁岁的消逝,那些深刻心底的记忆终究会消逝,那时他们便会迷茫地跟着往生之人前往下一世。
可鬼族之人却不会忘,从化为六界所不曾接纳的厉鬼那一刻起,他们便停留在了他们死后百年千年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刻。
他们的生命或许暂留了在死亡那一瞬,可他们的灵魂被永远地困在了回忆里。
“这是其中一个鬼族的执念,我们被困在他们的执念里了。”缘神真君沉声道,她总感觉他们被送进这个幻境是有人刻意为之。
就在这时,府邸的门被打开了,门上的红漆像是刚刷上去的,与周围一切褪色的景象形成一种突兀的对比。
门后出来了一行人,抬着棺材,宋亭看着这群垂头低目的人穿着素缟从府里抬出一口黑棺。
然而当这群人从面前走过时宋亭才猛然发现,这些抬棺之人竟然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面皮!
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直到一个神官突兀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潭水上神呢?”
宋亭看去,细细一数,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们一行六人中竟少了一人!
宋亭略一思索,目光掠过早已远去的黑棺,那黑棺传来若有若无的敲打声,隔着老远都能依稀闻见,然而那发丧的队伍却毫无知觉。
“不好,潭水被关进那口黑棺里了!”
不待众神抬脚,柳知故已将那几个神官拦了下来。
“幻境之中并无实体,他们伤害不了各位神官,想必这幻境的缔造者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各位不如静观其变。”
这一席话颇有道理,将那几个一时慌了阵脚的神官说服了。
发丧的队伍渐远,宋亭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行至街上时众神都隐隐约约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唢呐声。
不同于发丧的唢呐,另一个唢呐声明显喜庆多了。
不出所料,街尽头的拐弯处忽然绕出满眼喜色的送亲队伍。
“这是……红白双煞?!”宋亭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红白双煞在民间极为不详,送亲的队伍碰上发丧的队伍被民间百姓解释为撞鬼,日后这两家都要倒大霉。”一个神官解释道。
这又是何意?难不成这幻境的缔造者当真是因为红白双煞撞了邪才死掉的?
宋亭回首,却发现缘神真君面色古怪地楞在原地。
“真君?”宋亭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缘神真君像是在出神,但她回过神时却是满眼的惊慌。
“这场景……我,我听人说起过。”缘神真君颤声道。
这句话吸引了众神的注意。
“小时候我偷听到家里的下人说过,我阿娘出嫁之时正好碰上了一家人发丧,那时的人觉得晦气,日后便绝口不提此事……这条路我越看越熟悉,我方才仔细想了想,这好像就是往我家去的那条路。”
经真君这么一提,宋亭才意识到真君的身世他从未听旁人提起过,听真君这番话,看来她生前也是一位富家之女。
看来送亲的队伍才是这幻境的主角,宋亭望着渐渐走近的队伍,发现这些人的五官都十分清晰,只是略显僵硬,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悚。
“跟上去。”柳知故说道。
乐声未减,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落在蒋府门口。
“竟然真的是我家?!”缘神真君惊呼道。
一位神官冷不丁道:“原来真君为人时姓蒋。”
缘神真君瞥那神官一眼,“生前之事早已烟消云散,我既为神便只需做好神的本分。”
“真君生前叫什么名字?”宋亭问道。
缘神真君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蒋鸯鸯。”
神官问道:“哪个鸯?”
“鸳鸯的鸯。”
“倒是和你这神职挺般配。”柳知故在一旁道。
缘神真君:“我这神职也就是误打误撞,虽然取名为鸳鸯,但我那时并不懂得世间情爱,我很早就过世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门娃娃亲。”
“你们大户人家之间都时兴娃娃亲吗?”宋亭故作认真地问道。
缘神真君听出他话中的玩笑意味,便瞪了他一眼,“那时不都是这样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到现在都是金科玉律。”
宋亭道:“你没过门就过世了,这桩娃娃亲还没开花儿呢,就夭折了。”
“不过,”缘神真君又道,“我那未过门的夫君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看着瘦弱了些,但那出尘的气质摆在那儿,可惜的是,他是个瘸子。”
“瘸子?”宋亭道。
“对啊,我刚知道那会儿一时也接受不了,可自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起,我就改变了主意,他虽是瘸子,但性情样貌一点儿也不输给旁人。”
宋亭笑问:“你那未过门的夫君是哪家的公子?”
缘神真君笑笑,“他叫白宁,是城中富商之子,他父母于我爹爹有恩,因此两家才结下了这桩娃娃亲。”
宋亭微顿,忽然问道:“你们还记得方才发丧那家人姓什么吗?”
“姓董,我记得。”一位神官道。
宋亭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迎亲的人群早已散入宴席,此时正值傍晚,昏黄的暖光铺了一地。
眼前的场景忽然开始坍塌,而后又开始重组,这场景宋亭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那两位小神官却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这画面转地也太诡异了吧。”一位神官抱怨道。然而待面前的画面在眼前重组他登时傻了眼。
“我怎么出来了?”
在镇妖塔外护法的众神也傻了眼,“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都?
神官往后一看,身后赫然站立着两位同他一起进去的神官。
.
宋亭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床上,他翻身而起,衣料摩擦的声音十分明显,他低头一瞧,入眼的竟是一身喜服。
宋亭左看右看,这身喜服做工很好,上面的金丝绣花栩栩如生,再看床下那双红绣鞋上赫然绣着一对鸳鸯,活似要从鞋上游出来一般。
这是在那儿?
宋亭在房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诡异可疑之处,然而视线忽然触及面前一块铜镜,宋亭险些叫出了声。
那铜镜中的自己竟和缘神真君长得如出一辙。
宋亭走上前去敲敲那瞬间变得诡异的铜镜,然而他挣扎半晌终于被迫承认,不是这铜镜的问题,而是他变成了缘神真君的模样。
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只有一个人但脚步十分慌乱,宋亭提着裙摆翻身上|床,闭眼装死。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这气势叫宋亭眼皮一抖:莫非这不是我的房间?
那人的动作轻了下来,宋亭支棱着耳朵细听她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就在那人伸手快要碰到他时,宋亭猛地睁眼死死钳住了那人的手腕。
可他动作稍有迟疑,因为眼前正欲偷袭他的人是个女子。
“你是谁?”宋亭顺势站起来,将那女子推坐到床上,然后用床幔的绳子将她双手绑在了床上。
“我,我……”那女子眼神躲闪,似乎在想说辞,然而她憋了半天最后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宋亭伸出头去左右瞧瞧,见没人经过才将房门关紧,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开始盘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眨了眨眼,“我家,哦不是,是蒋府。”
“你家?你是府里的什么人?”
女子看了看手腕上被绑死的绳子,忽一用力,绳子便骤然松开了。
宋亭眼神一闪,一抹喜色掠过。
“你有法术?”
那女子却似乎不愿与他多纠缠,“没功夫同你修仙,我来是为了找人,失陪。”
“等等!”宋亭一把拽住那女子的后衣领。
女子十分无奈地转过头,宋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鲁莽了,他讪讪收回手,不住道歉。
女子叹了口气,就在她正欲转身出去时,身后之人忽然道:“真君,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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