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塞尔夫人闻言,眼中闪烁水光,唇不由得微微颤动,脸上也显出了一份动容。
杰米见此,吓了一跳,生恐自己发挥太过,真把这位夫人感动地说出真相,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所以,他当即话音一转说:“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无法斩断的,这本是上天注定。但是,假如有一天,他们必须狠心不认自己的子女……那么,这其中必然有着难言的苦衷!”
德莱塞尔夫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杰米语气就更强烈了一些:“这份苦衷可能会伤害到什么、威胁到什么,最终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唉!想想吧,为人子女的人,如果仅仅为了一己之私,忽略这份不好的后果,强求相认和团圆,甚至因此给父母带来危险,陷父母于糟糕的境地之中,那么……”
“其结果,也许并不能得偿所愿,反而只会迎来怨怼呀。”
说到此处,他又把声音特意降低了一点儿,一副压抑、低落的样子:“这么一来,一桩好事就此变为了坏事,本是诚挚的情意也统统被兑换做了胁迫他人的筹码。大家相看两厌,缘分耗尽……”
他用手遮住眼睛,痛苦地说:“这绝不是我想认亲的本意啊!”
德莱塞尔夫人不禁连连点头。
她表情异常复杂地感慨:“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杰米内心备受鼓舞。
他快速转动脑子,斟酌用词,努力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有情有义、有理有据,达成目的的同时,还要不显得那么功利:“夫人,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真的想去破坏谁的家庭,我只是也渴望加入一个温馨的家。”
这话好像没毛病。
德莱塞尔夫人继续点头。
杰米又委曲求全地说:“但如果我的加入会导致破坏,那我一定远远看着,不让任何人知道我曾来过。”
德莱塞尔夫人不禁捏紧了手帕,又轻轻擦拭下眼角,反复地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于是,杰米把语气慢慢放缓,又很温柔地安抚:“所以,请您也不要为此担心了,不要忧虑,也不要愁苦。因为我知道,在整件事情中,您一直是最无辜,也最高尚的一位。”
“您说,您曾短暂充当过我的保护人。”
“但事实上,在我看来,您一直是我的保护神,直到现在。”
“我至今还记得,您在信中那么认真地写着[请善待这个孩子,如果做不到的话。不要怀疑,最严厉的惩罚必将会降临到你的头上]。这一句话,已经保护了我十七年的日日夜夜……”
“夫人,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
“不不,我没做那么多。”
德莱塞尔夫人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杰米不理她的解释,继续情真意切地说:“能见到您,能当面感谢您,我已经很知足了,您真的不用担心我会造成什么麻烦。”
“接下来,我是会在王城讨生活。但我发誓,这纯粹是因为哪怕不能相认,我也想离亲生父母近一些的原因,当然,可能也有一点儿向往王城繁华的缘故,但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再去搅扰您的平静。”
“我会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再去租一间便宜的公寓,虽然王城消费比乡下高一些,但我有力气,我还年轻,完全不用担心活不下去。”
“之后,我还会将自己住的地址写在信里,寄给您。”
“别误会,这没什么别的意思,仅仅是给您提供一个找到我的方式。”
“夫人,请您答应我,假如您有什么为难的事,找不到人做,刚好想要吩咐我,千万别客气。”
“我随时都等着您的召唤,等待一个报答您恩惠的机会。”
德莱塞尔夫人被他这么成串、成串的话砸过来,一时都懵了。
尽管她自觉没做什么值得人报答的事,仅仅是很随意地办了件差,可被对方一口一个恩惠,一口一个报答地说了这么一通,脑子晕乎乎地竟仿佛真产生了‘我当时对这孩子确实很怜惜,所以特意嘱咐人照顾他’的念头,继而不免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这是我曾经保护过的孩子啊!
想到此,她不禁关切地问:“你的钱够用吗?为什么要租便宜的公寓呢?我当初记得给你留了些钱,是花光了吗?”
杰米感动地望着她:“您是在关心我吗?您真是太好了!”
但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地想:“总算上道了!啊,终于到了可以卖惨、求关注的阶段,那么,接下来,我该从哪编……不,从哪讲起呢?”
(二)
过了一段时间后,
杰米轻快地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这一趟没白跑,风险也没白冒!
他成功获得了两千八百多磅的现金(从德莱塞尔夫人的表现看,两千磅应是原就准备拿来打发他的,多出来的八百多磅,可能是感动后,把随身带的零钱全给了出来);以及一幢别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居住权(德莱塞尔夫人的一份房产,之前对外出租,近期可以收回来给他免费住);此外,还有德莱塞尔夫人的一句‘遇到难事可以找我’的承诺。
大丰收!
只是……
杰米后来不免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那张总是惹麻烦的脸,又自言自语了一番:“杰米啊,杰米!没想到呀,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骗子了!”
但考虑到之前的种种磨难,为了过点儿好日子!
他又硬起了心肠,把由于骗人而升起的些微愧疚感统统删除掉。
然后,他高高兴兴地展望未来:“别墅里应该有花园吧?也许我可以改种一些蔬菜,胡萝卜和生菜就很不错,这样不用出去买了。对了,有厨房的话,还可以自己做饭了……真是受够那些浓汤和乱七八糟杂烩菜了!”
然而,命运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朱迪安也是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他心想,这回终于抓住了那个糟老头子的把柄。
但没暴露的把柄,往往才是最有用的武器。
所以,他没急着将事情宣扬出去,而是兴致勃勃地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打算以此进行长期要挟,最好是能让堂堂财政大臣从今以后都对自己百依百顺!
信中内容大致如下:
[假如您不想家中爆发什么丑闻的话,请于今天下午三点来找我,过时不候。]
第二天,财政大臣德莱塞尔果然一早就接到了这封信。
他看看信,又看看寄信人的名字,脸上就显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憎恶神色。
“笑话!我难道会怕一个无赖的威胁吗?”
说完,他将信撕了个粉碎,随手那么一扬,竟看都不再看一眼,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朱迪安在家等来等去,始终不见人来,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态度。
他的面孔阴郁起来,周身也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恰在这时,赫金斯伯爵走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嚷嚷:“我的儿子,演员的事情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解决?本来订好下个月演出,可现在却没了女演员……真见鬼,德莱塞尔那个死板的家伙……”
朱迪安猛地将手中的一个杯子狠狠摔到地上,又将桌上的果盘和一些杂物全推了下去。
“你能不能别来烦我?!”
他怒气冲冲地喊。
赫金斯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亲儿子。
许久,他大概有点儿难堪和没面子,但又不想同儿子争吵,沉着脸,原地站了几秒,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父亲这样的反应,让朱迪安几乎要愧疚了。
但很快,德莱塞尔的爽约,以及从爽约这件事中透出的‘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轻蔑态度,却又让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因此也就顾不上父亲那边的情绪了。
朱迪安决心报复。
他还想把事情尽可能地搞大,让德莱塞尔丢尽脸面。
但碍于近期他失宠于国王的缘故,号召力明显不足。
所以,想搞出大场面,还得找盟友。
于是,劳瑞斯夫人便又迎来了这位狐朋狗友。
她这回没犯什么头疼病,但却因为王后怀孕一事郁结于心、闷闷不乐,一时间也提不起精神来。
及至朱迪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之后打算要用的计策讲解了清清楚楚……
这位夫人才稍稍有了点儿兴趣:“德莱塞尔夫人居然会养小白脸?哈哈,稀奇!我还以为她真是什么行走的女子道德典范呢!”
接着,她又好奇地问了起来:“那位同德莱塞尔夫人有奸情的男子英俊吗?”
朱迪安回想一下,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只含糊地回答:“还行吧,但年纪有点儿小。”
劳瑞斯夫人有点儿吃惊:“啊?想不到德莱塞尔夫人居然喜欢吃嫩草。”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朱迪安懒得理会女人间的争锋,不耐烦地催促:“怎么样?夫人,您到底要不要同我一起,来好好教训下德莱塞尔这个顽固老不死呢?”
劳瑞斯夫人想了想,便极爽快地将这事给应了下来。
然后,两人开始写帖子邀人。
朱迪安邀请了几个朝臣,以及一些相熟的贵族。
劳瑞斯夫人则负责邀请一些贵族纨绔公子哥,以及,最重要的——国王陛下。
同样还是那家饭店。
这一次,朱迪安狠狠使了一番钱,将一个包厢连夜改造,确保看似隐蔽,实则四处漏风,使得旁边房间的人,都能偷听、偷看到这间包厢中的情况。
然后,他以路易斯的名义,约德莱塞尔夫人在老地方、老时间见面;
又以德莱塞尔夫人的名义,给冒充路易斯的杰米也递了一封信,还是约老地方、老时间见面。
最后,还有倒霉的财政大臣德莱塞尔。
老先生这回是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有人在x饭店进行不道德的行为活动。
及至到了那一天的上午,饭店里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人。
大家脸上全带着一抹隐蔽又好奇、迫切想看热闹的坏笑。
他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哎呀,你也收到朱迪安的帖子了吗?”“没错,只说有一场好戏要看,可谁知道是什么事呀?”“不清楚啊,我也不知道。”“等着看好了,哈哈哈,总归是有好玩儿的事。”
正在这时,理查德国王和劳瑞斯夫人肩并肩地走了进来。
见此,大家不禁更惊奇,胃口也被钓得更高了,不停地寻思:“到底是什么好戏,居然连陛下也来了?”
然而,国王陛下不过是给劳瑞斯夫人一个面子罢了。
前些天,由于王后怀孕,劳瑞斯夫人跟他胡闹的事,他本是有点儿恼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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