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奕鲜少会穿着如此鲜艳,且他今日的心情颇佳,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不知不觉间变淡,妍丽的五官正前所未有的温润。
他眉目凛冽时,尚且有格外胆大包天的人,宁愿忍着心惊胆战,也要多看他几眼。
此时重奕难得收敛身上的棱角。
便是听闻太子已经进门,特意从其他院子赶来看热闹的老大人们也忍不住始终将目光放在重奕身上。
看过重奕,再看重奕身侧俊美大方的宋佩瑜,谁能不说这是天作之合?
正值喧闹的院子安静了片刻,直到在大门口堵门的宋氏兄弟和侄子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要堵的人,已经顺着宋府的高墙越过他们,直奔天虎居。匆忙追来,院子里才再次响起欢声笑语。
亲迎礼在尽可能延续旧例的基础上,专门为宋佩瑜与重奕做出些改动,比寻常世家大族的大婚之礼都更随意热闹。
在吕纪和的带头下,众人纷纷起哄,让重奕退回天虎居门口,重新面对众人的刁难。
重奕认真的将宋佩瑜的身影收入眼中,痛快的应了众人的要求,大步走向门口。
仿佛他急着从府外翻墙进来,并不是为了早些将宋佩瑜从天虎居带走,只是想早些看到宋佩瑜而已。
正因为在大门处没拦住重奕而窝火的宋氏兄弟和侄子们,恼羞成怒之下,对重奕毫不客气。
他们自认于武艺上绝不可能胜过重奕,也找不到能在武艺上为难重奕的人,准备的都是诗文之类的难题。
宋氏兄弟和侄子们原本只是想稍微为难下重奕,不让重奕轻易将宋佩瑜从天虎居带走,却没想到重奕面对他们的为难时,居然能流畅的说出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甚至越想越拍案叫绝的答案。
这是课业不精,以至于让朝臣们感叹永和帝后继无人的太子殿下?
宋氏兄弟不信邪,他们觉得重奕是提前找人押题,刚好背过他们提出问题的答案,才能对答如流。
而且他们有具体怀疑的人选。
感受到身上犹如针刺般的目光,吕纪和脸上的笑容微僵,气势汹汹的与瞪着他的宋五对视。
看什么看?
还不是你们太没用!
宋二焦急恼怒之下,完全忘记他的初衷不是想将重奕为难住,而是想让重奕知道从天虎居带走宋佩瑜的不易,所问的问题越来越难也越来越偏,完全不给重奕留任何退路。
重奕却每次都能对答如流,回答问题的速度比宋二想问题的速度还快。
明明天气越来越清凉,宋氏兄弟额间却快速蒙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宋氏侄子们也没好到哪去,就算是专门研究学问的人,也拿重奕完全没办法。
除了书本上的记载,学问二字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事,完全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观点不同。
至于书本上的记载他们知道今日才知晓,太子殿下居然能过目不忘,而且博览群书。
重奕再次凭本事,以让众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走到宋佩瑜面前。
亲眼见证太子成婚心切的礼官们不顾顶头上司宋二的恼火,假装没发现还没到吉时,高声唱喏,请重奕和宋佩瑜前往松鹤堂拜别父母。
松鹤堂中,难得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宋老夫人坐在首位,柳夫人站在宋老夫人身侧。
宋瑾瑜抱着宋良辞的牌位,站在宋老夫人另一边本该放着椅子的地方,他身侧还站着叶氏。
重奕和宋佩瑜在礼官的指引下,三跪九叩,先认亲改口再正式拜别,然后离开宋府。
自从被宋瑾瑜叫醒后,宋佩瑜心中就只有充盈的喜悦。
在他看来,他与重奕成婚,是完成两人多年的期待,完全没有成婚后就要离家的忧虑。
而且重奕在请期那天,当众答应宋老夫人,他们成婚后,每月都会回天虎居住一旬,永和帝也默认了重奕的说法。
直到此时此刻,正式拜别父母,转过身与重奕手牵手往外走的时候,听见礼官小声提醒他不能回头看,宋佩瑜的鼻腔才猛得涌上酸涩。
身侧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重奕无声握紧宋佩瑜的手,想看就看,我们再与母亲和大哥说会话,时间也来得及。
望着礼官突然青白的脸,宋佩瑜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连忙抬起右手的合欢扇挡住下半张脸,心中的怅然消散的干干净净。
重奕的迎亲队伍中没有轿撵,只有他的太子仪仗。
走到宋府大门处,重奕忽然将宋佩瑜拦腰抱起,在周围的起哄和叫好声中,抱着宋佩瑜走上太子仪仗最前方的高大车架,才将宋佩瑜放下,与宋佩瑜牵手并肩站在车架上。
宋佩瑜忍不住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宋府的牌匾上,眼睁睁的看着宋府的牌匾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
太子仪仗开始缓慢的走动起来,却不是直接回皇宫,而是要在咸阳城内转个大圈。
迎亲队伍先行,二百五十六辆装着聘礼的马车紧随其后。
等太子仪仗回到皇宫,在勤政殿前停下时,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投洒着橘红色的光芒。
宋佩瑜右手握着合欢扇,左手与重奕十指相扣,在朝臣们的注视下走进勤政殿。
永和帝正穿着祭祀时才会穿的龙袍,带着十八珠冠冕高坐在龙椅上,龙椅边还设了两个侧位,分别坐着长公主和肃王。
宋佩瑜和重奕按照礼官的提示,一丝不苟的完成大婚仪式。
勤政殿的大礼后,东宫还有小礼,设宴也是在东宫。
宋佩瑜不是女眷,无需守在婚房中等待重奕回来,他与重奕换了新礼服后,一同出去宴客。
相比在勤政殿时的严肃,东宫的氛围要轻松得多。
宴席刚开始,永和帝便醉得稀里糊涂。
他死死拉着重奕的手不肯松开,口中却始终只有五个字,成婚了就好。
肃王的情绪更加外露,他抱着重奕的大腿,喋喋不休的大声念叨着重奕从小到大的趣事,反而比永和帝更受尚且没彻底醉过去的朝臣们的欢迎。
就连已经修身养性多年的长公主,也是全靠大公主和惠阳郡主扶着,才没倒下去。
重奕好不容易从永和帝与肃王手中脱身,立刻和宋佩瑜回寝殿完成最后的合卺礼。
还保持清醒的朝臣们纷纷厚着脸皮去凑热闹,却被吕纪和、骆勇等人明目张胆的排挤,只能站在人群最后面透过缝隙看重奕和宋佩瑜的合卺礼。
系袍、结发、合卺
放下酒杯,重奕立刻变脸,对平彰道,让十率扶大人们下去醒酒。
平彰响亮的应声,艰难的顺着人群的缝隙挤了出去。
朝臣们却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直到被十率架住,强行去醒酒时候,他们才惊觉重奕的话是什么意思。
朝臣们都自愿离开后,东宫小学堂的人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想要蒙混过关骆勇先开口为强,现在就开始闹洞房?
平彰立刻跟着凑热闹,我为了闹洞房专门请教了许多兄弟,保证能让太子和元君的洞房花烛夜热热闹闹
对上重奕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宋佩瑜和善的面容,平彰自觉闭嘴,转身就走,我去帮你们招待仍在饮宴的大人们。
其他人面面相觑后,都将隐晦的目光放在吕纪和身上。
吕纪和摇了摇头,从袖袋中掏出个能轻松握在手心的翡翠盒,放在他身侧的桌子上,大婚礼物,祝你们比翼连枝,永结同心。
说罢,吕纪和完全不给宋佩瑜和重奕问他翡翠盒里是什么东西的机会,转身就走。
其他人纷纷露出失望、后悔之色,说了吉祥话后,依次跟在吕纪和身后离开。
早知道不能闹洞房,他们也该准备礼物才是。
万一太子和元君洞房时用上了他们的礼物,也能算得上是他们闹了洞房。
众人却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宋佩瑜立刻将吕纪和送的翡翠盒子放入床头柜的最底下。
宋佩瑜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在新婚之夜打开这个盒子。
两人将系在一起的袍子脱下,仅穿着寝衣相对时,宋佩瑜忽然生起久违的羞涩。
他垂下眼皮,故意不去看重奕温柔得能滴水似的眼睛,故作平静的让重奕去洗漱。
重奕揽住宋佩瑜的腰,温热的吐息直往宋佩瑜耳朵里钻,一起?
宋佩瑜背在身后的手指尖顿时变得青白。
他的意思是重奕去右边的隔间洗漱,他去左边隔间洗漱,正好能节省时间。
重奕怎么能
宋佩瑜忽然抬起头在重奕的唇瓣上轻咬了下。
没等重奕抓住机会加深这个吻,宋佩瑜已经推开重奕,含情脉脉的双眼弯成愉悦的弧度。
好啊!
第137章
被重奕牵着手顺着隔间后新出现的小门步入偏殿,宋佩瑜立刻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拍在脸上。
他这才发现,他婚前居家两个月的时间里,重奕命人将后殿与偏殿打通,在偏殿修了座汤池。
偏殿中已经点满蜡烛,放眼望去除了汤池和汤池边的软塌,只有张巨大的床和整面墙的柜子。
今日之前,宋佩瑜从未想过自己会怕水,毕竟他会游泳,还专门练习过凫水。
但也以往练习凫水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如此灼热,几乎要将他煮熟的水温。
也许让他产生自己要熟了的错觉的罪魁祸首不是水温,而是与他紧密相贴的热度和耳畔越来越剧烈的呼吸。
皇宫没有温泉,汤池中的水都是从别处引来。
为了保证汤池的温度不会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以至于正在汤池中的人没及时发现水温变化而着凉,从汤池中有水开始,汤池中的水就不停在流动。
下方的排水口将旧水排出,上方入水口注入源源不断的新水。
水温还是会有变化,却是在固定的范围内变化。
每次水温发生变化,都会让宋佩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感觉,身体最为敏感的地方根本就无法抵抗突然变温的刺激。
哪怕只是几不可见的变温,都会让他浑身打哆嗦,想要躲避却避无可避,只能抱住让他如此敏感的罪魁祸首,在罪魁祸首身上留下报复的痕迹。
直到天色渐明,宋佩瑜才精疲力尽的失去意识,任由重奕抱着他回到婚房。
永和帝格外体谅重奕和宋佩瑜,在大婚前特意强调,要让太子和元君有个熟悉彼此的过程。
大婚五日后,再认亲开太庙。
如此,回门的日子就被拖延到了九日后。
朝臣们听了永和帝的话,抬起手差点没摸到头发。
太子和元君相伴将近二十年,还需要时间熟悉彼此
陛下言语中的熟悉是他们理解的那个熟悉吗?
眼见永和帝和云阳伯都觉得没问题,朝臣们只能将疑问默默憋回去。
别说,还挺不好意思问。
宋佩瑜只享受了三天没日没夜的生活,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怀疑重奕已经脱离肉体凡胎的范围,但是他没有证据。
按理说他也没饿过重奕,重奕怎么还像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委实让人招架不住。
宋佩瑜彻底躺平,露出白软的肚皮任由重奕魔爪蹂躏后,重奕才稍稍收敛了些。
第五日,宋佩瑜与重奕起了个大早,换上朝服,直接赶往太庙。
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投射在地面上时,永和帝亲自推开太庙大门,带领朝臣们依次进入太庙。
先禀告祖先,太子重奕成婚,元君姓甚名谁出自谁家,再将宋佩瑜的大名写在重氏族谱太子重奕的旁边。
然后再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授宋佩瑜金册、金宝、金印,让朝臣们正式拜见太子元君。
至此,宋佩瑜和重奕的大婚才算是彻底结束。
望着并排站在一起的佳儿,永和帝眼中的喜意越来越盛,连宣数道圣旨,抒发他的喜悦。
先是大赦天下,赦非死刑非终身挖矿之罪的人,可酌情免罪减刑。
朝臣们早就知道永和帝想要在太子大婚之际大赦天下,听到圣旨的内容并不稀奇,他们更在乎孟公公手中捧着的那些,还没宣读的圣旨。
自从去年太子与元君从兖州赶回咸阳之时,陛下就透露要大封功臣,却始终都没有消息。
如今恰逢太子大婚,又大赦天下,正是多喜临门的最好时机。
朝臣们的预料果然没错,孟公公宣读过大赦天下的圣旨后,永和帝就摸着颜色斑驳的胡须,招手让重奕与宋佩瑜到他身侧,替他宣读剩下的圣旨。
封骠骑大将军慕容靖为英国公。封云阳伯宋瑾瑜为云阳侯。
封尚书令吕谨言为安阳伯
封太子元君之兄宋瑾瑜为承恩侯。
总共就十个爵位,最高是国公,最低是伯爷。
除此之外,永和帝还一口气给肃王府的小郡王们正式的封号和封地。
如此盛况,不仅让赵国朝堂前所未有的热闹,连百姓们也对咸阳接连不停的喜事津津乐道。
尤其是宋府一门两侯,甚至有可能出现一公两侯或者两公一侯的盛况,更是以最短的时间传遍九州。
宋氏家主宋瑾瑜身上的两个爵位能分别传给长子和幼子,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必然会对元君的家人再有恩封。
永和帝最开始给的爵位就是承恩侯,再给恩封,就是承恩公。
英国公慕容靖无子只有独女,且多年来对女婿异常满意,将来爵位不是给女婿就是给外孙。
除了承恩侯的爵位是每代世降,其余两个爵位都可世袭。
正对大赵接连不断的喜事津津乐道的百姓和商人们却不知道,皇宫和朝堂的氛围非但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欢乐,反而比战时还要凝重。
太子与元君大婚不久,永和帝与肃王突然在大朝会上发了癔症。
原本只是永和帝神智不清醒,突然倒下口吐白沫,多亏太子反应的速度够快,才没让永和帝倒在地上。
朝臣们正眼巴巴的望着永和帝等待太医的时候,始终坐在原位以手杵头,就连永和帝突然倒地都没反应的肃王也倒了下去。
太子正在御案前握着永和帝的手,无暇赶过来。
好在肃王突然倒下前就是趴在案台上,才没摔倒。
朝臣们见到永和帝与肃王几乎一样的反应后,立刻断定,是有人给永和帝与肃王下毒。
永和帝与肃王倒下后没有昏迷,而是发出奇怪的声音,手脚疯狂且没有规律的摆动。
急着去查看永和帝与肃王情况的朝臣,随时都可能会被打或者被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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