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辰是怎样运转的,宇宙洪荒是怎样开辟的,大地万物是什么让它们生生不息。
我全然不知道,全然不关心。
除了光明与黑夜的更迭让我知道了时间是在不断流逝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能入我心。
距离那一天的别离,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也可能只是两三天。我不想去计算。我宁愿自己是冻在山间的一块石头,一直冻到骨髓中去,那样或许就不再心痛了。
能把这双眼睛封闭,能把这颗大脑也一并冻住最好,那样或许就不再难过了。
直至如此,还不如死了。
“接着走吧,道路清理得差不多,脚步轻一些跑过去该是问题不大。”
林哲宇伸手拉了我一把,小王爷甩了甩头顶上的积雪跑过来收拾好地上的残渣
纵然万念俱灰,终究还是要一步步地离开。离开这个生与死交替更迭的万丈雪渊,回归到烟火人间。
我们其实已经走出很远了,距离一开始坠落的平台上。可谁也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出去多远,我们才能真正的离开这里。张小爷谨遵着林岳留下来的更路簿辨别着方向,但是高处的坍塌导致融化的冰雪和土壤掉下来覆盖住了一部分密道幽径,路只能走走停停,越来越慢。
一旦停下,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大脑就止不住的放空,我的灵魂也随着游离到了身外,不知来路,不晓归途。
只能木然的跟在他们后面,机械性的迈着腿。支撑着我们的这片雪地因为大家不断的走来走去,被压的越来越实,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这恐怕是唯一能附和着我们沉重呼吸的声音了,否则这山崖间将寂静得如同永夜的冬眠,而我们却醒着,让人没由来的不安。
我也跟着睡去,就不用再忍受煎熬了,可劫后余生的伙伴们,但凡是还有一丝力气的,全都不敢懈怠,不敢放弃,他们全神贯注的忙碌着,带着那么认真的表情在寻找一同离开的生路,我凭什么去辜负其他人。
爬上他们用了很久很久才推开枯焦桃树躯干而显露出来的小道,一丝风儿掠过,刮来了几片花瓣,还有一些尘土状的黑色粉末那是昆仑墟坍塌浩劫后的幸存者和遗骸。我站在那儿,迎着带有杂质的风打了个冷战,又好像突然从麻木中苏醒过来,重又想起了那一刻火光冲天的种种,以及坠入地狱前那个人的模样。
“他……”
我开了口又闭上,几许燃烧过的灰烬落在唇边,抿一抿嘴,苦中带涩,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
不能提起“他”,不能说出口。
我总是自我欺骗着,试图忘记一些事情。但那个人却能毫无征兆的突然从心脏某处找到冰冻的裂口,一次次蹦出来,让人猝不及防的难过。
咳嗽中,仿佛那把黑曜石祭刀就插在心口上,随着身体的震动一下一下挖开皮肉,痛得厉害。深吸一口气想要控制住震颤,却又吸入了另一些灰烬,只能更剧烈的干咳着,蹲下身来抱住自己。
“怎么了?”
小王爷拎着零零散散的东西走过,见状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连忙重新站起身,连日来的营养不良使得大脑里一阵天旋地转,我攥着拳头止住摇晃,只能朝他摇摇头,紧紧的咬着牙关,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什么能说的,我所经历的离别,他们也同样经历了。我时刻告诫着自己千万要忍住,宁愿让那情绪堵在心里,堵得血液都供不上来,也千千万万不能把难过说出口。
每个人一定也是同样艰难的约束着自己,各自的心情,绝口不提。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天翻地覆的闹一场情绪,除却发泄外,并不能解决任何一丝的问题,只会感染到所有人都崩溃
我失去了朝闻道,林哲宇目睹了林岳的牺牲,冬爷跟乌日乐又一次告别,巫女知道了父亲的死讯,张小爷千辛万苦也没有寻得到高小雅。
谁也不比谁吃的苦少。
“别走得太快,一旦掉下去,不晓得这硬邦邦的绳子能不能撑住。”
冬爷的嗓音干涩而低沉的叮嘱着,头发被烧掉一大块的耗子哥正弓着身子一点点往前挪步,张小爷掐着手指头,一边催促着一边念念有词。
好在我们还能团聚,张小爷是唯一一个正常从昆仑墟顶峰跟着更路簿走下来的人,耗子是在最后一刻终于召唤到了一只烧得毛都快不剩的青鸟,紧急时刻抓了背着李副官的冬爷一把,这才保住三条命。
耗子身上拴着的那条硬邦邦的安全绳,是在冰层之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挖出来的。我们几个人从棺材上摔下来的时候,除了各自的命和破破烂烂的衣物之外,根本什么物资都没有。后来大明星从昏迷中醒来,口渴得紧,无可奈何下只得挖取一些地面上的积雪放进嘴里,而那层新雪已经被我们的体温融化了七七八八,露出来的冰面下可以看得出有个模模糊糊的弯曲。
当时大明星凄厉的一嗓子,吓得连木然的我都一个哆嗦回到了现实,我们伸头看过去也差点以为那是一条冻住的蛇。
但它一动也不动。张小爷掏出刀子来就开始凿冰,就算是蛇也没关系,至少还能落得点蛇肉充饥不是?可挖到最后,终于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条弯曲,很明显没有蛇皮的纹路,它的表面粗糙还带有毛刺,那是一条有过磨损的粗壮麻绳!
很显然,那绳子不属于我们,不是在坍塌发生的时候掉下来的。如果是在近期被丢在这儿,上面的冰层也不会那么厚。
而且负重攀爬雪山,这个年代已经不会再携带这种粗度的麻绳了,安全性不高也不方便携带,有了攀岩绳以后,它彻底的过时了。
因此这条绳索的发现,足以证明有前人来过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且是有备而来的山外人,毕竟昆仑的原生生物是不需要这东西的。
我突然想起来林岳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你会见到想见的人。
在他的眼中,会以为我想见的人是谁呢?他又是为什么会在昆仑雪山里对我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在临别之前他还塞给我过一个小物件,说什么“可能是他的”,然而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详细的问他什么了,那个物件也在我们坠下悬崖的过程中从我怀中脱落,不知道是不是掉进了弱水渊。
我们目前所行走的道路,是由林岳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既然如此,他应当也在路上发现过异常的踪迹,那个物件也该是他在这儿寻得,然后推测出可能的主人,才在我们会面时那样告诉我的。
可惜那个物件我压根儿没来得及看就弄丢了,只记得它的大小是一只手便可以握住的,表面十分的坚硬。
林岳认为我会想见某个人,自然他本人对于那个人也要多少有些了解才是。其实我、以及我们队里全都想见到的人,是锦夜的大掌柜。我们一行人最初是受了老板娘的委托才备齐物资动的身,可这一路上千辛万苦的只得到了一个握着大掌柜mmander战术折刀的女鬼身影,谁也不知道如果活着回去北京,又该怎么像老板娘交代。
但林岳好像没有机会认识大掌柜的,并且那条麻绳早已过时,不会是近年代扛进雪山中的物资,那么如此一来,大掌柜、黄雀、包括全军覆没的宋大拿一队,我们认识的人好像是全都排除掉了。
想起黄雀,也不晓得冬冬跟那个取脑狂魔在最后坍塌的关头去往了何处,冬爷不要命的忙碌着清理路障,同样不敢流露出他的担心。我却隐约觉得他们俩不能那么容易就葬身在昆仑,毕竟早在我们没到达以前,他们已经开始熟悉这个地方了,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在昆仑墟顶峰上出现,那按照黄雀的作风也该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即使死了,那把火也是由他们引起的。
我们矛盾的迈着离开的步伐,事实上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昆仑的谜团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解开,恨只恨大家都是凡人,无法拥有无病无灾的肉驱得以完整的看清世界的秘密,同时也庆幸着,我们离开昆仑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具凡体,否则死亡谷的女鬼、人头兽身的怪物就是我们的下场了。
我的心忍不住又痛了一下,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没能一起离开的,不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知道谜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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