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昌的秘书恰到好处地奉上马屁:“院长,之意小姐和西洲少爷遗传了您在医学上的天赋,是上天送给您和夫人的礼物。”
*
交流大会一共持续了五天,到第五天结束,赵之意带过来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讲座的笔记。
“之意,晚上有没有空,一起聚聚?”曹东道。
赵之意看了眼时间,摇头拒绝,“不了,你们玩吧,我待会还要回去上班。”
“不是吧,”曹东有些失望,“你们科主任这么没人性,今天晚上就安排你上班了?!”
赵之意耸肩:“没办法,科里缺人。”
何主任将赵之意的假期时间算得恰到好处,交流会下午五点钟结束,从酒店开车到医院,再吃个晚饭,刚好到了上班时间。
赵之意将近一周没有工作,到了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最近有哪些新收的病人。
林程原今天也是夜班,赵之意去交流大会的这几天是他帮忙带的闫萱娜,现在赵之意这个正牌带教老师回来了,林程原不舍地将闫萱娜还给赵之意。
主要是急诊科太缺人,闫萱娜做什么都是一点就会,大大减轻了林程原的工作量,林程原过了几天有帮手的日子,就不想回到以前什么事都要自己做的忙碌生活了。
林程原搓着手,“之意,你这几天应该很忙吧,要不我继续帮你带徒弟?”
赵之意看透了他的打算,毫不留情地拒绝:“师兄,你想带学生,自己去找何主任申请,别打小闫的主意。”
“师兄,这几天辛苦你帮我管病人了,我请你喝奶茶。”
林程原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人叫赵之意,“之意,出车了!”
今天和赵之意搭档的护士不是徐萍,而是另一个在急诊科待了十几秒的高年资的护士,赵之意叫她曾老师。
“马上来!”虽然已经有快一周没上班,但赵之意还是迅速找到了上班状态,一边往在走一边喊在监护病房里观察病人生命体征的闫萱娜,“小闫,快点跟我出车了!”
“好的老师!”
赵之意到了分诊台,拿着出车单看了眼,“割脖的?没搞错吧?!”
“没有错,听说是打架,一个人拿起水果刀割了另一个人的脖子,病人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赵之意眉头皱了皱,转头吩咐闫萱娜,“小闫,你去小手术间,多拿两个缝合包,还有纱布绷带也多拿一点。”
被水果刀割了脖子不是开玩笑的,脖子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如果动脉被割破,血液会像喷泉一样从伤口喷出飙出,直接溅到天花板,瞬间出血量可以达到1000ml,短短几分钟就能要人命。
情况紧急,赵之意转身回去多拿了一个外伤急救箱,坐上急救车,以极快的速度到达现场。
出事的地方是在马路上,那里已经有穿着警服的警察在围观人群维持秩序,赵之意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孩,有个警察蹲在她身边,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按着女孩的脖子。
女孩的半边身体都被血染红,血液从她的脖子下面流出来,流到地上,像条小溪一样,蜿蜒流下城市的下水道。
现场就像个凶案现场。
这样的出血量,以赵之意的经验看肯定已经伤到了大血管,女孩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她戴上无菌手套,接替民警的手按住女孩脖子上的伤口,女孩已经陷入昏迷,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女孩伤口下的动脉在微弱地跳动。
还活着!赵之意松了口气,用几块干净的大纱布按住女孩的脖子的伤口后,指挥着担架员将女孩迅速抬上救护车。
车上,赵之意按着女孩伤口的手不敢松开,曾老师和闫萱娜给女孩连上心电监护,但女孩的血压已经低测不出来。
赵之意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联系科室准备好一间手术室。
这个女孩要马上进行手术,否则连命都保不住。
在救护车上注射止血药物、大剂量补液后,女孩的生命体征总算勉强拉住,心电监护仪上勉强能测出血压,数值在60/40mmhg上下波动,心率快,脉搏细速,口唇苍白,肢端冰冷。
回到医院,赵之意直接将人推进手术室,只等血型检测结果出来,通知血库配血就可以开始进行手术。
女孩脖子上的伤口大概有一指长,两厘米深,从血液的流速来看应该没有伤到颈动脉,但颈内静脉肯定是已经破了。
伤她的人大概是想置她于死地,但女孩幸运地撑到了医院,只要能挺过这次手术,那她的命就算保住了。
赵之意今天不是手术班,手术是由何主任主刀做的,林程原是助手,赵之意想了想,干脆让林程原带着闫萱娜上手术台长长见识,缝合颈内血管的大手术不是能经见到的。
第28章 新旧更迭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之意一个人,赵之意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打算洗手,她低头看见衣袖上的星星点点的血迹,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刚刚看到的那个场面。
被割了脖子的女孩半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赵医生?”林宗衡原本打算进入办公室调整一下镜头的角度,却看到赵之意站在洗手池前发呆。
她的背影莫名透着一股伤感,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随和或者严谨的赵医生。
林宗衡觉得难过与伤感的情绪与赵之意不搭,他猜测赵之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刚想开口问就看到了赵之意工作服衣摆上的血迹。
女孩脖子上的血管被割开,半身都是血,赵之意一路上和女孩近距离接触,难免沾到女孩身上的血迹。
血液与空气接触氧化之后,很快就变成暗红色,在白色的工作服上依然十分显眼。
林宗衡知道那个被人割喉的女孩是赵之意送回来的,所以赵之意的情绪变化和那个女孩有关?
“赵医生?”林宗衡又喊了声。
“嗯?”赵之意猛地回神,“怎么了?”
“你衣服上有血,”林宗衡指了指赵之意工作服上的血迹,看着赵之意的脸,忍不住问道:“赵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嗯?没有,我只是在想病历该怎么写。”赵之意摇了摇头,她低头看到白大褂上的血迹,这些血迹刺激着她,令她忍不住想起一些令人痛苦的回忆。
那些像喷泉一样涌出的、怎么也堵不住的血,喷洒在洁白的墙上、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衣服,就像今天一样……
“赵医生,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宗衡担忧地看着赵之意,赵之意此时的脸色,和外面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苍白。
赵之意道:“我没事。”
她从工位上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的身后,林宗衡看着赵之意的背影,微微皱眉,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回到休息室换了件工作服,顺便迅速洗了把脸。
医院里24小时开着中央空调,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略凉,赵之意扯了两张纸擦干脸上的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发呆。
快四年了……
赵之意是三年前才来到金南市一,而在三年之前,她本科实习、研究生规培、考取主治医师职称,都是在另一家医院。
正如曹东想象的那样,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她现在应该是在全国排名前三的医院工作,然后在27岁那年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成为那个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赵之意的人生轨迹。
赵之意硕士和博士攻读的是急诊医学方向,当时她的博导是国内急诊医学界的大牛韩文京老师。
但偏偏出了意外。
赵之意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她和一起老师查房,老师在弯腰为病人查体的时候,病人家属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将韩老师按在病床上,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水果刀割开韩文京的脖子。
他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水果刀是新的,比手术室那些反复消毒用了十几年,连人的皮肤都划不开的手术刀片锋利许多,韩老师脖子的动脉被一刀划破,颈动脉的血压很高,血瞬间从韩老师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到了雪白的墙上,天花板上,赵之意的脸上。
再他准备刺第二刀的时候,赵之意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朝持刀的男人砸过去,男人被反应过来的同病房的家属和病人按住。
而赵之意的导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跑到门外求救,但只来得及跑到病房的门口,就倒在地上。
那一幕对赵之意的刺激很大,她记不清她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只记得她的手按着韩老师的伤口,但血怎么也止不住。
即使后来医院已经第一时间投入最大的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但韩老师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赵之意亲眼目睹了凶案发生,从那以后连续一个月做梦都是梦到满身是血的导师向她求救。
从那以后,赵之意开始害怕血液,她的职业道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怕血是当不成医生的。
赵之意最后从那家医院辞职,回到金南市休息了一年,在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的疏导下,才克服了心理恐惧重新回到临床。
今天女孩被割喉的惨状让赵之意想起了韩老师,不过经过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为期一年的疏导,她已经学会面对并克服恐惧——学医的女人无所畏惧!
赵之意搓了搓脸,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之后,才走出休息室,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病历。
二楼急诊手术室内,颈内静脉缝合的手术是个大手术,何主任联合普外科的医生主刀,手术一做就是六七个小时,女孩命大,没被那把水果刀伤到颈动脉,而颈内静脉也只割破了1/3,虽然一度因为失血过多而生命垂危,但最终还是挺过了手术。
她险而又险地度过了手术关,手术很成功,她暂时保住了性命,被送到icu继续治疗。
做了六七个小时的手术,何主任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看着前面同样在手术台上站了六七个小时,却一点不见疲惫的闫萱娜和林程原,和身边的普外科医生感慨道:“老了,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普外科医生赞同地点头,“我像他们这样年轻的时候,连上三个夜班都不觉得累,但现在不行喽,熬个通宵能去我半条命。”
虽然去掉半条命的说法夸张了些,但他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医生,身体素质和年轻人的确没办法比较。
他们的年龄正处在医生这一职业的黄金时期,知识储备量达到巅峰,但体能却在慢慢衰减,再过几年,不知道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会不会抖。
一名外科医生如果手抖了,也就意味着他将告别手术台,这一天或迟或早,但最终会到来。
一批又一批年老的医生因为身体的衰老告别岗位,但年轻的血液也会源源不断地注入,在岗位上接过老一辈的接力棒,治病救人,为医学事业添砖加瓦。
正如他们迈进医学的殿堂之时在国旗下许下的誓言: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注1]
第29章 胸痛
时间进入十月下旬,金南市的气温慢慢转凉,而每当秋冬季节之时,心脑血管意外发生的概率远比夏季高,赵之意一个班出十趟车,有至少六趟是接回来心梗、脑梗的病人。
金南市的冬天不下雪,气温最低也有十几度,看起来不像要入冬,反而像刚进入秋天。
在短袖外穿一件薄外套,是对金南市要入冬最起码的尊重。
进到医院,赵之意就把外套脱了,短袖套上长袖白大褂,在20度的中央空调房里待着刚刚好。
不过金南市也只有早上太阳还没驱散雾气的时候会带有一丝凉意,但如果到了中午,太阳把地面晒得滚烫,气温重新回到二十多将近三十度,机智的人们会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短袖。
凌晨五六点,这个城市刚刚开始热闹起来,带着冰凉水汽的薄雾还没散去,赵之意又出了趟车。
出车的地点是一间麻将室,据打120的人描述,病人在打麻将的过程中情绪激动,突然晕厥。
还是那句话,晕厥这种事可大可小,还没真正到现场看到病人的情况,赵之意一向按照最严重的情况对待,
赶到现场,赵之意发现病人正躺在麻将室的室内,室内空气十分混浊,汗味、烟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异味混在一起,赵之意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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