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

安静的房间里，冯振阳的声音是那么清楚，仿佛是压抑了许久，一触即发。
原本满腔怒火的我，在听到冯振阳这一番话以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呆呆的看着他。
冯振阳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不知是太疲惫的缘故，还是……红了眼。他闭了闭眼，情绪比刚才平静了一些，双眸里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是冯氏财阀掌门人的孙子，我父亲是爷爷的第三个儿子，我奶奶是爷爷的第一个妻子，可是她和爷爷是家族联姻，所以爷爷一向不喜欢她。奶奶这一辈子就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而我爷爷自然也就不喜欢我父亲，更不会喜欢我。”
“我父亲其实也不指望什么，只想能好好的过日子，可是，生在那样的环境，所有人仿佛都习惯去争抢。包括我的堂兄弟们，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姐就因为父亲和大伯之间的争斗，毁掉了一辈子，最后……跳河自杀了。我姐死的那一年，我上初二，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哭的多伤心，甚至要和父亲拼命，哭着要离婚。”
谈起往事，冯振阳不免伤情，堂堂七尺男儿，却掉了泪：“我妈痛，我父亲又何尝不痛？于是，没过多久，父亲就自请调职，我们一家人连带着姐姐的骨灰，一起到了清河城。但我没想到，即便远离了，依旧逃不脱那些勾心斗角。说是刀光剑影一点儿也不夸张，那时候你说的话，我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我只是害怕，我怕我的接受会给你带来不幸，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能力去保护好你，所以我不敢……也不能接受。我想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可惜造化弄人，再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结婚了……”
许多年以后，从冯振阳口里听到这样的答案，我的脑海中又浮现那段青涩时代，想起了高中时代的他。他和谈他的父母，每一次谈起他的爸爸，都会用那个很尊敬的词——父亲。
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他很特别，对父亲格外尊重，如今想起来，那是来自家族的沉重。
此刻，我看着风这样，忽然觉得很心疼，明明刚才恨不得抽死他，现在却没有半点怒火。我伸了伸手想要触摸他的面庞，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第一次正面应对他：“冯振阳……我配不上你，如今的我，配不上你……”
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那么一个男神女神，可以是明星，可以是作家，也可以是身边优秀的异性。那就像是一种寄托，不开心的时候，想起那个人就会笑。
每天去学校，繁重的学习压得喘不过气，却因为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即便是远远的看着，也会忘却烦恼。
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青春年少时，根本不会想太多，更不会想到以后要结婚，对方的父母会不会喜欢自己，自己与他的家世是不是又相配。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个人，单纯的想要看着他，只要每天看到他，便是最大的满足。
可是，如今和过去不能相提并论，我同冯振阳说那些话，也并不是想要答案，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仅仅是想要借着这个理由去拒绝他，却不想会炸出这样一个爆炸性新闻。若说心里没有想到什么，必定是假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有些沉重，有些痛，有些感慨……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回不去了，如今的我又怎么配的上冯振阳。不可否认，他给我的温暖，让那个已经忘记青涩暗恋的我又对他产生了依恋。一个女人在最失落，最无助的时候出现那么一个对自己好，可以依靠的男人，难免都会依恋。男人变心大抵是爱上了旁人的青春，又或者温柔，而女人变心大多数时候不是因为钱，便是因为依靠。
在这一瞬间，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可能重新喜欢上冯振阳了，不……我是爱上冯振阳了。然而，我又是不能爱他的。我将心痛彻底藏起来，抬眸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冯振阳，我配不上你。时间已经很晚了，赶快回去睡吧。”
我边说边推他，痛斥到话也再说不出口，明明他做出那种事儿，我是该生气的。可也许是因为心疼，所以并没有太生气。
冯振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还存有一丝希望的问我：“沈佳瑛，这就是你的答案……”
“对，这就是我的答案，有的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而你也不是最初的那个你了。”这话是在对冯振阳说，也是在提醒我自己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与冯振阳之间注定没有是结果的。年少时的错过，如今的变化，的确是……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喜欢藕断丝连，当我选择正面回答时，就已经决定快刀斩乱麻了。
话说完，我又急忙催促冯振阳赶紧去睡觉。其实，我是怕自己无法控制对冯振阳的感情，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来会更痛。
冯振阳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语，最后低声道：“我知道了，对不起，佳瑛，刚才我……”
冯振阳接下来的话，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平静得让我害怕。我摇摇头，也装得格外平静：“没关系，赶紧去睡觉吧……”
本来我就睡不着了，现在更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由于一夜未眠，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开工。容芳和唐小美被我吓得不轻。
亏得化妆师技术好，将我的黑眼圈盖得不见一丝，黑眼圈是盖住了，我萎靡颓废的精神状态却无法盖住。
为了不让冯振阳看出我的异常，我尽量提起精神，见到冯振阳，装的若无其事的跟他打招呼：“早啊……”
假的终归是假的，无论如何掩饰，终究还是会露出破绽。譬如冯振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状态很不佳，与我比起来，他的状态倒是很好，并且他还丝毫不顾情面，很有明知故问的嫌疑问我道：“沈佳瑛，你怎么了？昨晚偷牛去了？”
“你才偷牛呢！”我靠在片场休息的椅子上，白了旁边的冯振阳一眼，话说出口以后，我才发觉其中有撒娇的味道，于是我立马补救：“最近精神有点儿衰弱，没什么……”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想见到冯振阳应该怎么办，我想，我们之间会不会彻底变成陌生人。始终未曾预料到，冯振阳会这样镇定，此刻的他与昨晚的他完全是两个人。也许，这就是他特有的本事，他能将所有痛苦与负面情绪都藏到心里，如同高中时期一样，让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半点儿破绽。
如果他的态度异常一点儿，兴许我心里还要更好受，可冯振阳没有。他一如既往的与我开玩笑，嬉皮笑脸的说：“怎么？你得精神病了？沈佳瑛，我告诉你，得了精神病就得赶紧去治，晚了容易出大事儿的……”
我轻轻瞥了冯振阳一眼，心里暗暗觉得他才得了精神病，果然是天生的演员，精神分裂好比他唱歌一样收放自如。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我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只是他没有多是什么，我也就不捅破，同他一样装模作样：“你看起来更像是精神病！切，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病，没事儿拿钱买什么角色……”
我真觉得冯振阳有点儿病，以前他最不屑的就是拿钱买角色，如今却干出了他自己最不耻的事儿。他做这些都是因为我？从昨晚那个情况看来，有那么一丁点儿像！豪掷千金，只为买美人一笑。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应该暗爽，活了三十年，头一次有个高富帅为我掷千金。并且该高富帅在被我拒绝之后，还没有恼羞成怒，继续愉快的和我玩耍。是不是证明我的确很有魅力，胡思乱想一通，我只觉自己有点儿变态。
我现在可不是值得人千金买一笑的美人，我就是一深闺怨妇，我捉摸着，以后等我不想做演员了，干脆就出嫁当尼姑得了。省的遭受这些所谓的红尘之苦，我依旧是相信爱情的，可我不敢确定，未来，我是不是会遇到没有背叛的爱情。我不敢想，更不敢奢望那一份天长地久的爱情是出现在我与冯振阳之间的。
可能冯振阳不这么认为，经过昨夜的事儿，他似乎依旧没有死心，拖着椅子朝我坐近了些，并不为他拿钱买角色而感到羞耻，几乎是骚气外露：“拿钱买角色做什么？自然是掷千金以博美人一笑。”
本来早上就有点儿冷，冯振阳的肉麻文酸外加骚气愣是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简直都不敢直视冯振阳，嘴里结结巴巴：“冯振阳，别恶心人行么？我早上吃的饭都让你恶心得快吐出来了……真是的……”
“我就恶心你，你打我呀！”作为一个有演技的人，冯振阳的演技还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那痊愈能力简直逆天。
而我……往往最怕他这种逆天的治愈能力，他可以治愈了自己，也可以治愈了别人。冯振阳天生的幽默气氛，总能化解一切不愉快，更是让我忘记我们之间的不清不楚。瞬间只想揍他，于是我噌的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就朝他扑过去。
天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作孽太多，先被赵一承坑，现在又被冯振阳坑。这个天杀的混蛋居然伸脚绊我，果然是个精神分裂！夜里一个样儿，白天一个样儿，就算我拒绝他，深深伤了他的自尊，他也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绊我吧！我的心也是很伤的好吧！
本来那一身服装就十分拖累人，再加之他这一脚，于是我硬生生的扑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扑进冯振阳怀里，活了三十年，作为一个三十岁并且结过婚的女人，演过无数狗血情节，这会儿狗血情节真发生了，我居然不争气的脸红心跳，整个人完全傻了。
“沈佳瑛，我好像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冯振阳的语气很暧昧，手竟环到了我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