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风华录

2.旧人新事,旧事新谋

沈月华没有急着去找小皇帝师兄,而是让许凌风先带她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
再不吃些东西恢复元气,恐怕她就真的假死变真死了。
饿死的!
奇的是回院子的一路上,沈月华奇怪自己居然都没碰见一个人。虽然折梅山庄的仆人是不多,但也不见得如此冷清。
一问许凌风,才知道,因今天是她葬礼的第一天,吊唁开始的时辰是定在巳正时分的,可现在才到辰时,所以现在仆人们都在后堂,准备今日吊唁所需的一应事宜。
都在后堂?怎么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可沈月华此刻也没有多想,先填饱肚子要紧。
许凌风也不嫌麻烦,回了院子后,给她找了好些吃的东西过来,因为吃得急,她还呛到了不止一次,可每次咳嗽的时候,身旁的许凌风都会体贴往她手里推过来一杯水。
沈月华由衷地感叹,就算是清妍和清雨那两个丫头,都不会这般细心地待她。
说起这两个丫头,她们也曾一道与自己去了南境,又一同在建康城河域遇袭,更是忠心不二地保护了她。
可惜上辈子遇袭之时她已没了武功,被打下了河之后,她是直至沈画扇把她带到了黎江城才醒过来的,所以也一直不知道这两个丫头自那次袭击后怎么样了。
想到这,沈月华抬头问一旁的许凌风:“小凌风,你来折梅山庄这几日,可有见过一位叫沈清妍,一位叫沈清雨的姑娘?”
“见过,”许凌风答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他们和我一起把郡主带回来玉阳的,还有沈画扇。”
沈月华听着她俩没事,本是悬着的心一放,可一听到沈画扇的名字,她的心又突然冒起了一把火。
上辈子她也问过沈画扇,他是怎么骗过小皇帝师兄和师爷他们带走自己的。
沈画扇也实诚,和她说明了一切,就是等所有人都认定她已经死了,再等她葬礼完了后,趁着下葬完又把自己挖了出来,做了一招瞒天过海。
但是现在她还没下葬。也就是说,现在沈画扇也还在折梅山庄。
如此最好。
沈画扇,这辈子她可不会让他再得逞了。
想到这,沈月华又想到,既然他们如今都在折梅山庄,那为何不见他们人?
“他们现在都在东院花厅,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燕前辈在找他们问话。”许凌风回答了她的疑问。
“哦,那就好。”刚好待会儿可以去看个热闹。“嗯?你是师兄的暗卫吧?”该问的都问完了,沈月华心中突然对这个小侍卫起了好奇心。
“嗯。”
“那为什么你不陪在师兄身边,反而我醒的时候,跪在我的灵前?”
……
“怎么不说话了?”沈月华继续问道。
……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要不是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沈月华都要怀疑自己的身边没有人了。
“你,你在吗?你别不说话,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你不说话我会以为我身边没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这样会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在阴曹地府,所有的东西都是幻象的。”沈月华故意把说这话的语气掺杂了几分害怕。
“我在!”
听到许凌风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月华心底暗暗一笑,真是个好骗的孩子。
“那就好,”沈月华装作松了口气,也真是松了口气,“如果以后我问到你不想答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但千万不要不回答我,可以吗?”
许凌风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带我去见师兄吧。”
“嗯。”
本来还想换身衣裳的,想想穿着身寿衣在身上,她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但又发现现在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不可能让许凌风帮她,也就算了吧。
沈月华扶着桌边方站起身,身旁的许凌风便伸过来了他的手。
这手轻扶着她,小心翼翼。
不知怎么的,沈月华便想到了上辈子自己临死的时候,他不顾性命安危去救自己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但这个身影,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突然之间,她好想知道身旁的这个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子。也突然之间羡慕,小皇帝师兄身边居然有这样一个恪尽职守的人。
要不改天找小皇帝师兄把人挖过来?可他会答应吗?
算了,还是别想这些了!
摇摇头压下纷乱的思绪,便先让许凌风一路带着她来到了东院花厅。
到了门外,她一把拉住了许凌风:“别进去那么快。”先躲着听听,在叶綦问询下的沈画扇,到底会编出一些怎样的故事来。
可许凌风不解,却也没问,只听话地停了脚步。
“……回禀陛下,以上就是我和清雨还有画扇在南境的所有经过。”
声音传了出来,沈月华听清了,这是清妍的声音。
“也就是说,月华是在查到了有关薛枫意图谋逆的证据,才会遭到这次刺杀的,对吗?”说这话正是如今楚国皇帝,叶綦。
“是,只是他们做的非常隐秘,我们并未查到任何关于那次刺杀的幕后主使,是我们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可这件事一定跟薛枫脱不了干系,还请陛下一定要给小姐一个真相,定不能让小姐白死。”清妍回道。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的,你们都是月华最信任的心腹,我相信你们,我也不会责罚你们,否则月华在天有灵,怕是要怪我了。”叶綦道。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禀告!”
沈画扇?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月华耳朵一动。
“当初小姐在遇袭前,曾将查到的,关于薛枫谋逆的证据藏在了路上某处,也就是说,如今那些证据,还没有落到薛枫的手里,陛下不妨派人去各处暗点沿途查访,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屋外的沈月华听到此处眉头微微一蹙,上辈子沈画扇在唤醒她之后,也曾用过各种方法向她问询过,她到底把证据藏在了哪里。
可她一直咬紧牙关没有透露过半句,沈画扇给她喂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朝廷暗卫营在国内各州郡设下的暗点可都是机密,整个朝廷知道的人都少之又少,沈画扇说这番话,看来是想在带走她之前,看看能不能从小皇帝师兄哪里得到什么情报吧。
不过上辈子一直到她死沈画扇和唐青寒都没能如愿,想来小皇帝师兄也是防着外人慎之又慎的。
“哦,月华没有告诉过你们,她把东西藏在那了吗?”叶綦问道。
“回禀陛下,并没有。当时小姐只和我们说,我们船上中藏有奸细,让我们小心警惕些。”沈清妍答道。
“奸细?那你们后来可曾查过。”
“查过了,可那些杀手们下手狠毒,当时船上的人,除了我们三人……和许侍卫之外,无一活口了。”
屋内的叶綦似乎思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我知道了,这次月华虽不幸遭逢意外,可也并非全是你们的过错,等月华的葬礼过去后,我会……”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诈尸了……”
……
突如其来一声大喊,不仅打断了叶綦的话,还把沈月华吓了一大跳。
这一惊一乍的声音,沈月华听了就脑壳疼。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她折梅山庄的大管家,空长了个好相貌,有着一身好功夫,却神经大条的——沈南天。
许是听到了他的叫喊声,沈月华听到了屋中一连串急忙忙跑出来的脚步声。
“什么诈尸?诈什么尸?谁诈尸?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点。”
这声音,这语气,不是她师爷爷燕停云还能是谁!
许凌风说师爷爷也在,可刚才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现在听到了,才知道师爷爷真的在。沈月华心底那叫一个激动啊,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我,我刚才去灵棚,”沈南天似乎还没顺过气来,“看见,看见小姐棺材的棺材板被掀了,人也,人也……啊,鬼啊……”
总算是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沈南天,你要是再敢鬼叫,看我待会儿不撕烂你的嘴?”沈月华无语开口。
“小月儿!”
“月华!”
“月华妹妹!”
“小姐!”
“不是鬼?”
嗯,听声音依次是:师爷爷,小皇帝师兄,婉音姐姐,还有清妍清雨……和沈南天!
好像没有听到沈画扇的声音。可惜现在看不见,不然真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正当沈月华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耳旁一阵急促向她走来的脚步声,然后自己的双手突然被执起,接着是宋婉音温柔的声音:“月华妹妹,你没有……你真的没事啊?”
“嗯,婉音姐姐,我没事。”沈月华笑着点了点头。
“天啊,师爷爷和陛下他们都说你,都说你已经……你该不会是……重生了吧?”后面的几个字宋婉音声音明显低了些。
可沈月华还是听到了,她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啊?
可惜她脑子一顿,只是疑惑地“啊”了一声。
“哦,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月儿,真的是小月儿,小月儿你没事了?”
这时听脚步声,燕停云和叶綦也走到了她的身边。
“嗯,师爷爷,师兄,我没事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哎呦,”沈月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拥进了一个怀抱,“我的小月儿回来了,师爷爷还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月华也任由燕停云抱着,自上辈子被沈画扇带走虐待了好几个月后,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亲人的温暖。
还是叶綦冷静,许是见许凌风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问道:“凌风,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许凌风恭敬回道:“回禀陛下,你之前交代属下看护好郡主,所以属下便一直在灵前守着,郡主是方才突然醒来的。”
“突然醒来?”叶綦似乎也察觉到了奇怪。
许凌风继续回道:“属下认为,郡主先前的死,只是人为制造的死亡假象,而郡主之所以会这样,说不定与郡主中的毒有关。”
沈月华一听,心叹:这小凌风还挺聪明。
“谁那么大胆子,敢这样折磨我徒孙,让老子知道是谁,老子非得扒了他的皮。”燕停云这时气冲冲的吼道。
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月华想着,忽然醒起,现下第一件事,就是得先稳住沈画扇,一定不能让他察觉到她已经对他有所怀疑。
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她被沈画扇刚唤醒的时候,也不曾怀疑过他。
他还编了一套又一套的谎话,说什么遇袭后她不幸落水,是他费尽力气救了她上来,后来杀手紧追不舍,他只好带着她四处逃命,可不管怎么逃,她就是回不了建康。
期间沈画扇还不止演了一回苦肉计,什么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之类的。
在他有一回表白心迹,说喜欢她的时候,她都信了。
可没想到他就是就为了套她的话,也许他真的有几分是真心,可那样的真心,她只感觉到恶心。
要不是她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在一次装睡中听到他与唐青寒的对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月华陷入假死,目的到底是什么?”叶綦这时不解地开口。
“师兄,”沈月华一听这问忙抢着开口,“我以为,那些人也许并不想那么快让我死,他们可能是想先废我武功,让我看不见东西,然后趁旁人不注意打我落水,再假意救我,装作我身边人,好探听消息的。却没想到,暗中还有个许侍卫救了我,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月华妹妹你说什么?你的武功和眼睛怎么了?”
还是婉音姐姐会抓重点啊!
沈月华装作有些无奈地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内力已散,现在眼睛看不见东西而已。”
真的是而已。内力没了可以重新练,招式她又不会忘,眼睛沈画扇那里应该有解药,再不济宫里还有个天下第一神医在。无论怎么说她都不急。
所以她这番话说出来,就是刺激一下沈画扇的心的。
当然,前提是沈画扇真的心有愧疚的话!
可燕停云可不这么想:“而已?小月儿,你没了武功怎么自保,眼睛看不见怎么生活,这个仇,师爷爷一定要帮你报。”
沈月华笑了笑:“师爷爷你别生气,气着自己就不好了。如今我不仅回到了玉阳,还没死,那他们肯定会再次出手的,只需要把我没死,和折梅山庄取消葬礼的消息传出去,我相信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的,我们也要做好应对之策,到时候,你再帮我报仇也不迟啊。”
“月华说得不错,”叶綦在一旁附和道,“这段时日,我一定多加派人来折梅山庄山庄护卫,一定会确保月华的安全的。”
“你小子还有脸说,”燕停云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叶綦,“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跟我保证小月儿去南境不会有危险的,结果呢,差点让我老头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綦头一低,乖顺认错:“是是是,师爷爷你责备得对。”
燕停云听罢“哼”了一声:“我不管,老头我这段日子就留在折梅山庄了,在小月儿你眼睛还没好之前,我决计不走,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动你!”
沈月华一笑:“谢谢师爷爷。”说完继而对宋婉音道:“婉音姐姐,你能扶我到清妍他们面前吗?”
“好。”宋婉音应完便扶着她走了过去。
停下脚步后,她也不抬头,只含笑开口:“清妍,清雨,我知道这次我能回来,全凭你们相救,你们家小姐我,感激不尽。这次你们尽心护我,日后,我也必会尽力保你们安全。”
而伤我之人,亦如是。
“小姐快别这么说,当初小姐把我们从街头救回来的这份恩德,我们从不敢忘,小姐若有危险,我们就算拼上这条命,也是值得的。”是清妍的声音。
“是啊,小姐,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而且,这次我们也没出什么力,救你的是许侍卫,还有,在探不到你脉搏的时候,是画扇一直不放弃地给小姐灌输真气,还险些走火入魔呢。”清雨道。
走火入魔?还不知是真是假啊!
若是真的,她还巴不得他真的走火入魔。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沈月华面上却是一片愧疚的神色,幸亏她现在看不见,所以沈画扇也无法通过她的眼神看出她的算计。
“画扇哥哥,你怎么……对不起,是我害你们为我受累了。”
“月华,没事的,当初庄主走的时候,托我照顾好你,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愧对庄主在天之灵。”
过了这么久你总算说了句话了,语气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若她没有经历过上辈子,估计就信了。
“画扇哥哥,谢谢你!”昧着良心说话可真不舒服。
“那小姐,我呢我呢,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是一直有好好打理折梅山庄的,你怎么不夸我一下啊。”这时沈南天不服气地叫嚷。
你可真是个会缓和气氛的好孩子啊!沈月华在心里默默感叹。看在这的面子上,就不计较刚才他刚才说自己诈尸,还是鬼的事了吧。
不过,表面意思还是要做做的,否则怎么改变气氛。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是谁说我诈尸,又说我是鬼来着?啊?沈南天,我不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沈南天听着沈月华半奸半诈的语气,人有些慌:“我我我,小姐我错了,我那不是着急嘛。”
“算了,看在你也是担心我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身为大管家,你还不赶紧去忙你的正事!”
“什么正事啊?”
“什么正事?你家小姐我现在没死,好好地站在这,你说还能办什么正事啊?”
“懂了,懂了。小姐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办——”
拖着长长的尾音,伴随着急促的跑步声,看来是飞奔着离开的。
身旁人的笑声传来,沈月华亦是一笑,似乎又回到了以往折梅山庄大家会一起打闹的样子。
“师兄,”笑罢,沈月华当着众人的面,语气凝重地开口,“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不急,”叶綦回道,“你先让清妍清雨带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先回宫,明日把方神医带过来,让她给你好好诊治诊治,现在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也无妨,什么时候说不要紧,主要是要让沈画扇听到。
“好。”沈月华点了点头。
“凌风,今日你不必跟我回宫,就留在折梅山庄吧,虽然有师爷在,但现在月华这个情况,我不放心。月华,你不会介意吧。”
沈月华听着心里一喜,怎么会介意呢,她刚才还想着哪天直接撬小皇帝师兄的墙角呢。
这小凌风是真的又听话又乖啊,武功还好,还聪明。
“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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