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宋迟没谈过恋爱，从一开始就只跟了谈墨一个人。
但谈墨不一样。
他跟家里人早就出了柜，而在出柜之前，听说有一个女朋友，差不多已经订了婚的那种。
他以前只听谈墨轻描淡写地提起来过，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他也从来不知道，谈墨的哪个差点儿订了婚的女友，也是他们学校的。
对面坐着的人穿着一身暖黄色小香风套装，白色短内搭，栗色的长卷发搭在肩上，脸上妆容精致。
徐滢端起咖啡杯转了个圈，轻轻抿了口，对宋迟展颜一笑。
“这家的卡布奇诺很有名，你不要试试吗？”
宋迟盯着她唇角几乎无懈可击的微笑，扯了扯嘴角。
“不了。”他说，“我不喜欢卡布奇诺。”
他在撒谎，他喝不了太苦的东西，卡布奇诺是唯一一种不需要全糖就能喝下去的。
“噢，这样啊。”徐滢笑了笑，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小孩子都会喜欢甜甜的东西呢。”
“……”
宋迟差点被气笑，他对一旁的侍者说，“美式，无糖。”然后扬眉，带了点小挑衅地看着徐滢。
“学姐——我这样叫您没问题吧？”
没等徐滢发话，宋迟正了正姿势，继续道。
“据我所知，您在x大读研，研几呢？即便是研三的学姐，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呢。再说了，学姐您可是一点也不显老呢。”
宋迟歪着头，最后半句话咬的异常清晰。
徐滢眼尾抽了抽，把捧在手里的白瓷杯放回托盘上，“倒是会说话，怪不得阿墨喜欢你。”
宋迟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不接这句话。
“当时我跟他在一起时也才刚大学毕业，那个让他出柜的男生，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可能比你还小。”
“……”
宋迟慢慢坐直了身子，不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紧张。”徐滢叹了口气。
“我跟他从小认识。你应该知道谈家是个什么情况。在这种家庭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男女，总也逃不开被家长暗地里撮合的命运。谈墨他大我四岁，我上初中他念高中，我读高中他考大学，本科还没毕业就直接越级读了博。”
“我跟他相比简直不能更差劲，就连研究生也是本科毕业后两年才去考。”
“……”宋迟点了点头，直言，“是有差距，所以你们因此分手？”
徐滢想必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没生气，只是笑了笑，“知道你是学霸。谈墨他跟你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乖孩子。”
宋迟没搭腔，只是继续，“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遇到‘真爱’了。”
“……”
宋迟承认，当他听到“真爱”这两个字时心里格外地酸。
之前谈墨说过他出柜是因为读博时碰到了个喜欢的男生，然后才发现自己性取向不正常。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还是隔着网线的普通网友，宋迟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但现在关系不一般了，谈墨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之前，所以听到这一段，宋迟终于迟来地心酸了。
因为一个男孩子，在谈家那样的环境下出柜，谈墨当初是有多喜欢他啊。
他失了兴趣，不是不好奇，而是他害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更酸，会变成像他之前看到的知乎题主的男朋友一样疑神疑鬼，痛苦不堪，谈墨也不会喜欢那样的他。
他冷淡地“哦”了一声。
徐滢估计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眼底的笑意明晃晃地浮了上来，幸灾乐祸得极其明显。
“不过那也是过去了。”她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他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他骗了我，明明取向一直都是男生，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又实在不好意思跟我明说，才跟我这个‘妹妹’周旋了那么久，还闹到差点订婚的份上。”
她喝了口咖啡，幽幽道，“但现在看到你，我才明白，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或许只是喜欢这类型的小孩，跟你是什么性别，一点也没关系呢。”
明明这话说的也算是正常，但不知为和宋迟从心底生出一种格外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其地不舒服，像是用一根鱼刺在心头浅浅地划了一道。
他蹙了蹙眉，看向徐滢，“你把话说清楚。”
徐滢挑了挑眉，“说什么？”
宋迟卡了一下，烦躁道，“你叫我出来不就是要跟我说谈墨之前的那点破事儿么？说不清楚算什么？”
“怎么？现在连谈教授也不喊了？”徐滢笑了，讶然，“谁告诉你前任找现任就是一定要八卦那些有的没的的破烂事儿？看多啦？”
“……”
“不过你那么聪明，不是早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了吗？”徐滢说，“乖巧，懂事，成绩好，会撒娇，长的好看……”
“这些你都有，所以你害怕什么呢？”
宋迟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这一动作让他漆黑浓密的睫毛格外明显。
“不对，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难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她顿了顿，随即轻描淡写道，“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毕竟我早就跟他分道扬镳了，而你可是每天都呆在他身边。”
“白天上他的课，晚上陪他睡……”
“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你最应该发现的吗？毕竟一些事情只有做过才清楚不是么？”
“闭嘴。”宋迟低喝，眯起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冷冷。
“你、有、病、吗？”他一字一顿。
徐滢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忽然住了嘴。
“抱歉。”她诚恳道，“我妒忌你，所以话没过脑子。”
“我找你纯粹是为了满足私心，仅此而已。再说，要是叫谈墨知道了我在你面前讲他坏话，保不齐得找我算账。”
她俯身凑近宋迟，妆容精致的脸跟他靠的只剩几公分的距离，近到宋迟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坦荡，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怜悯。
“看的出来你很珍惜他，那就这样吧。”
“……”宋迟还没来得及把徐滢推开，徐滢就直起了身，伸手招来服务员，“结账。”
她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宋迟，“可惜了。你长的真的挺好看的。”
“……”
宋迟坐在沙发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侍者走过来恭敬说，“刚刚有位穿黑衣服的先生已经替这张桌子付过了。”
他显然也不明白这三人是什么关系。
谁？
徐滢皱眉，宋迟猛地抬头。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朝窗外看过去，浓重的夜幕被咖啡厅门口的暖黄色灯光旋出偌大的空间，而在不远处那光的边缘，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拉开车门坐进去。
宋迟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膝盖一下子碰到卡座沙发的扶手，疼痛都是在冲出门外后才迟来地感觉到。
然而还是晚了，车已经迅速汇入市区的车流，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