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克拉沁,白橡神殿。
鬓角灰棕,面容严刻的中年男子健步如飞地穿过弥撒堂,弥撒堂里正举行一年一度的万人朝圣仪式,低沉厚重的祈祷声隆隆地汇聚在一起,一言一句皆充斥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正在主持仪式的青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心中微哂,却不影响他诵念圣词:
“……除免世罪者,求祢垂怜我们。除免世罪者,求祢俯听我们的祈祷。因只有祢是圣洁的,只有祢是光明的,只有祢是至高无上的……”
中年男子在中庭的睡莲池边找到了他要见的人,对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祭袍,肩头金色的圣带被他仔细地拢在腹前。
他在喂鸽子,看得出心情很好,眼角深深的皱纹延伸进雪白的鬓发里,如波涛般逐渐平缓。
中年男子耐心地站在一边等着。
片刻后,老人拍了拍掌心残存的面包屑,一边艰难移动,一边对绕在他脚边直转的白鸽道:“去吧,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那群白鸽仿佛颇具灵性,见这人类确实没食物可喂,立马翻脸无情,哗啦啦地振翅飞走了。
老人平抚了下凌乱的白发,一指身后的长椅:“坐吧。”
中年男子微微低下头颅,冲他行过一礼后才撩起红色的祭袍端坐一角。
“教宗,找到洛克丽雅了。”男子一板一眼地道,然而提及这个名字时仍不明显地犹豫了下,“请求您的教喻。”
闻言,老人沧桑的面上好似恍惚了一瞬,混杂着各种难以纾解的情绪。
“她怎样了?”
男子仿佛遇到了什么语法上的难题,张了张嘴,最终显得很是谨慎地说道:
“她正受着污秽的侵扰,痛苦加身……但依然可以在一定程度内交流,这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人呢?”
“在丰城,距撒克拉沁有千万里之遥,我担心途中生变,只能让嘉德娜他们留守在极光神殿看管。”
“桑德耶斯……”老人沉吟片刻,起身便走,“这件事不必再向枢机处报备,旅途劳累,你先行修整,圣餐结束后到祷告室来寻我。”
桑德耶斯愣了愣,跟着站起,不向枢机处报备?那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为“无记录”了。
但他是个沉默寡言且并不善于违背上司的人,对于教宗明显打算将此事秘密化的命令也就纠结了几秒:“谨听您的教喻。”
事实上,这个刻板的男人并没有去休息,而是跪坐在经纶室里教典直至月上中天,一如苦行僧般虔诚严苛。
比起他的自我约束,拉斐尔大教宗一身闲适的起居服,披着深红肩衣手捧茶杯的模样反倒像个慈祥的退休老爷爷:“桑德耶斯,神不会因为祂风尘仆仆的信徒回去睡了个午觉就遗弃他的。”
桑德耶斯腰背板正地坐在他对面的扶手椅里,“夜安,教宗大人。”
头发雪白的拉斐尔教宗颔首,执起桌上金色的摇铃晃了晃,对小门外侍立的教从道:“让利欧来见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身纯白祭披的年轻人便微笑着踏进门来。
桑德耶斯连忙起身与他互相致意,余光落在那金丝绲边的袍角上。
教宗叹了口气:“亲爱的利欧,我毫不怀疑再过几年你就能预知未来了。”
桑德耶斯眸光一顿,克制地打量了一眼。
利欧·路马,出身自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家庭,父母都是研究人员,信仰的只有科学,但他本人却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撒克拉沁神学院,并取得了传教资格,从最基层的见习教从升至如今的秘衣主教,不过用了四年而已。
而他桑德耶斯,打小被白橡神殿布施恩泽的福利院收养,年少投身,岁数还比人家大了一轮有余,可职位反低了好几阶。
“您太抬举我了,”青年笑着解开了祭披扣子,显出几分随性却不落拓,“不过是灵光一现罢了。”
“过度的自谦便是自傲,我懒得说你。”拉斐尔教宗摇摇头,分别给两人倒了杯茶,“今天的万人朝圣可有出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青年眨了眨深蓝的眼睛,屈起食指轻吻了吻第二个关节,“任何问题都将在圣主的荣光下迎刃而解。”
教宗露出一丝笑容,他简短地介绍了下桑德耶斯,缓声道:“这件事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思来想去除了你我竟不知还能放心交给谁。利欧,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评估一下……先代纯粹之女洛克丽雅·克雷吉的情况,从她那里获知一个‘消息’或者一件‘物品’的下落。桑德耶斯的小队会为你提供一切你所需的帮助。”
利欧没有表示疑问,抬手在锁骨中间轻轻划了个倒三角。
大教宗回了他一礼,随即无奈道:“当初坐标不固定的时候,大家都在外面餐风露宿,恨不能生出三重身,如今光影交际,圣殿渐稳,反而更难得见到各位同僚。”
对此一直跑外勤的桑德耶斯深有感触,他和他的队员都已有好些年没有回撒克拉沁的家里好好睡一觉了。
利欧笑了声,抚胸朝桑德耶斯微微一欠首:“毕竟每一道门都需要人守护,这片刻的安宁还多亏了同志们日以继夜的辛劳。”
“一切皆为了圣主的国,您不必如此。”桑德耶斯也忙回礼,肃颜道:“但我们不能光守着,我们需要进入净世。”
是的,光守也是没用的。
“真不尽如人意。”大教宗从容地往红茶里加了一勺又一勺糖,直至对面的青年故意将糖罐挪到了另一边:“这是我希望你替我关注的另一件事,我们的目光不能再局限在教区内,哎,还需要一些……”
“不,您已经放的够多了,”青年微笑着拒绝,尔后颔首:“我会的。”
……
丰城
银花大道
秀丽掐着点儿下班,决定明天就给自己定第一条规矩:朝九晚六,午休一小时,每天上足八小时。
一般晚上七点半就能到家,挺合适的。
门边的鞋架上还搁着双骚包的荧光黄球鞋,秀丽捏了下鼻梁,就着小夜灯,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秀丽小姐姐可真辛苦啊,明明可以更轻松点嘛。”
昏暗的客厅里猛不丁响起一道人声,带着隐约的暧昧和调侃。
秀丽暗暗啧舌,推了下眼镜,循声望去。
米莎的男友只着一条内裤斜靠在沙发中,浑浊的男性气息夹杂着烟酒味4意飘散在空气里。
这头猪尽情展示着自己被晒得并不均匀的身体,那些不知所谓的纹身可笑地攀爬在他的四肢上,被当成了一种猎艳的工具、向异性求欢的尾羽。
尽管秀丽只看得到尾羽后的秃毛屁股。
她冷淡地立在门边,已经做好了稍有不对就跑的准备:“你说什么,我眼神不好,听不清。”
对方古怪地笑了一声,黏腻的眼神在客厅里延伸,像虫子触角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好在这坨猪头肉大概是要自比情圣,想着在女朋友眼皮子低下偷腥才刺激,此刻硬是稳稳地端住了风流潇洒的人设,把件白衬衫如披风般往肩上一抖一抻,捏着啤酒罐回米莎的房间去了。
——油腻得秀丽快吐出来,她这位室友的眼光实在是瘸到残废。
迅速回房,反锁,搬柜子堵门,检查角角落落有没有针孔摄像头等等一系列工作她做得炉火纯青。事实上她一整天都锁着门,但还是毫无安全感,心里已经决定挨到周末就要让人来换新锁。
她现在有工作了,可以考虑买一套高性能的指纹密码复合锁。
若不是心疼已经交了半年的高额房租,搬走算了。
秀丽微微叹气,洗完澡也穿戴整齐到随时能跳窗逃生的自己,真的是可怜。无人能依靠,亦不敢轻信任何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关心她的师长,没有合拍的同窗,混得好惨一女的。
毕业以来也就从老板娘那里获得了些许善意,且帮了大忙……秀丽掏出手机,她倒是差点忘了,应该给老板娘回个电话报喜的。
然而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却是智能客服过于甜美而机械的录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并未注册使用,请核实后再拨——”
秀丽开着功放,抱住膝盖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沉默地给手机充上电,熄灯,闭上眼睛和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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