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深夜。
洛阳城中节日的气氛还没有退却,地面仍覆盖着还未完全消融的残雪。
烟雨阁的灯火若隐若现,楚王司马玮看着手中皇后贾南风给他的密旨,“夷灭杨氏三族”这几个字时,精光的眼眸一片深意,后背不由地有些阵阵寒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做出了遵从旨意这个艰难的决定。他把周肃叫到身边:“周肃,明日早朝之时,你带兵包围三杨府邸,记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周肃行礼道:“是,王爷。”
第二天,早朝时分。
在处理了一些朝政事务之后,皇后贾南风忽然走到列位臣工面前,缓缓道:“诸位爱卿,今日本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众大臣面面相觑,但却不敢私下交流,只能静等皇后贾南风娓娓道来。
皇后贾南风一面缓缓踱步,一面看着众臣工:“诸位应该还记得去年先帝驾崩之时曾遗留的诏书吧!”说到这里,她已走到杨骏身边,故意压低声音道:“很幸运,已经找到了。”
杨骏一听,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恰巧被贾南风看在眼里,她的嘴角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说道:“当时先帝立遗诏的时候,为了防止托孤大臣专权,特将诏书分正副两本,我们知道的那份是正本,一直被藏起来的是副本,很荣幸地是被中书监华廙大人给找到了,华大人,将遗诏副本呈上来。”
华廙跪上殿前,毕恭毕敬地将遗诏副本捧于头顶,贾南风拿起副本故意在杨骏面前晃悠:“杨大人,不想说点什么吗?”
杨骏本就生性怯懦,此时已是面如死灰,他万万没想到先帝居然还会留这一手,但是嘴上仍倔强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可能是一些人伪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贾南风眉头一皱,故作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是吗?杨大人,如果是伪造的,那就劳烦杨大人将你口中的真遗诏拿出来,让诸位臣工做个见证,如何?”
贾南风这么一说,杨骏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更是一团慌张,这是皇后明摆将他一军:如果拿出来两份一核对内容一样,那自己就坐实独揽大权的事实,如果不一样,凭借皇后的势力很快就会给自己安一个篡改遗诏之罪,如果拿不出来或者不拿出来,那自己就是假传先帝旨意独揽大权。此局环环相扣,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能置杨骏于死地。
杨骏身后的杨珧杨济也明白,今天皇后娘娘这是要拉开对他们杨家大开杀戒的序幕。
杨骏此时已慌作一团,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跪在贾南风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请皇后娘娘恕罪,老夫罪该万死。”
贾南风冷冷地看着跪地求饶的杨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杨大人,去年你三弟杨济次女的庆生宴上,本宫给过你一次机会,可是你呢!一意孤行,冥顽不灵,居然拿本宫的话不当回事,看来本宫的预料果然没错,你就是想篡夺大晋的江山社稷。”
杨骏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依然在辩解道:“不是的,皇后娘娘。当初先帝立遗诏的时候,老夫只是考虑到汝南王在外就藩的缘由,所以老夫就暂时一人承担起朝政事务的处理。”
杨珧杨济一听杨骏这话,心内一片冰凉,大哥杨骏果然是关键时刻屡出昏招,现在皇后娘娘就是一心要杨家死,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时一旁的汝南王司马亮说道:“哦?是吗?杨大人,本王记得去年你我私下小聚,当时你可不是对本王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你还威胁本王。”
杨骏慌了,连忙陪笑道:“汝南王,老夫怎么可能会威胁您呢?您是皇亲的长辈,老夫可万万不敢。”
楚王司马玮这时也站了出来:“杨大人,你当是本王四爷爷年老昏聩,记不住事了,你可别忘了,本王还年轻着那,更何况你与四爷爷小聚的时候,本王当时也在场,虽然本王到场的时候,你们已经相聚有一段时间,可你们大部分的谈话内容,本王可是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
杨骏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跪在地上的身躯早已是瘫软一团。
贾南风突然厉声呵斥,眼里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杨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来人!将杨骏杨珧杨济三人立刻给本宫拿下,楚王司马玮,命你即刻派兵包围三杨府邸,待杨氏家眷奴仆一干抓起来之后,立刻将杨氏所有人全部斩杀。”
此话一出,把所有的臣工都吓了一跳,中书监华廙跪在贾南风面前求情:“皇后娘娘,此等事情只需法办杨骏大人一人即可,为何要牵连家眷?”
这时太子少傅卫瓘也站出来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我大晋自先帝得国不过三十余载,天下才刚刚得到生养休息,如今却要如此大动干戈夷灭朝廷重臣,臣认为会对刚刚稳固的社稷再一次产生动摇。”
贾南风看着两位大臣的求情:“本宫知道二位大人心系江山社稷,也对我大晋忠心耿耿,可是二位大人,杨骏在这半年的所作所为,本宫认为你们也不会无动于衷吧?本宫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长久稳固,当今皇上宅心仁厚,而本宫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这就给了那些有觊觎之心的人有了可乘之机,本宫若不给这些人以最严厉的惩罚,这以后皇上和本宫如何约束臣工,如何治理天下?”
华廙和卫瓘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已知再劝无果。
贾南风看了一眼杨珧杨济:“杨珧杨济,本宫念你们兄弟二人在劝解你们的兄长杨骏放弃权力一事上没少费心,所以本宫判你们兄弟二人绞刑,给你们二人留个全尸。”
杨珧杨济二人跪在贾南风面前,叩头拜谢:“谢皇后娘娘。”
杨济府邸。
卫夫人刚刚嘱咐贴身丫鬟玉如带着孩子们去洛阳街上好好玩耍一天,就在这时候,她就听到外院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很显然是门闩折断的声音。
卫夫人顿感不妙,嘱咐玉如:“玉如,你将修儿、定儿和湘萝交给陈娘,你告诉陈娘,将孩子们藏匿起来,玉如,你赶紧带上浣萝从后门逃离。”
玉如有些惊慌失措,带着哭腔道:“怎么了?夫人。”
卫夫人吼道:“快走,今日是杨家的大限,该来的都来了,赶快走,不要管我,否则孩子们受到牵连,到了阴曹地府,我也饶不了你的。”
玉如哭哭啼啼,慌慌张张抱着浣萝逃走。
这时,一大队卫兵手执明晃晃的长枪将坐在大厅的卫夫人紧紧包围。一个身着银白色铠甲的人走到卫夫人面前行礼道:“见过卫夫人,在下是楚王麾下的副将周肃。”
卫夫人不动声色地稳住颤抖的身形,缓缓地端起茶杯慢慢喝下:“是周副将啊,不必客气,周副将太见外了,今天这么大阵仗,不知所意何为,我家老爷还在朝呢。”
周肃见状回答道:“杨骏藐视朝纲,谋逆篡权,杨济、杨珧一并关押,皇上有旨,令我等诛杀杨氏全部家族。”
卫夫人闻言,神色暗淡,随即一笑:“几十年的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惜的是没有一个见证人能帮我们见证杨家毁灭的这一天。”
周肃没有理会卫夫人的话,大手一挥,众卫兵就将杨济府上的奴婢佣人等全部赶到大厅。
周肃环视了一下,眉头一皱,客气地问卫夫人:“夫人,孩子们呢?”
卫夫人一惊:“什么?连孩子们都不放过吗?”
周肃抱拳作揖道:“是的,今日小的放过您的孩子,明日皇后就会斩杀我的孩子,夫人,同为父母,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您说是吧?”
卫夫人神情凄然,已知无可改变。她又端起茶杯嘬了一口。
周肃示意兵士继续搜寻杨济的孩子们,没多大功夫,陈娘和孩子们也被押解到人群中,卫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被抓,痛苦地闭上眼睛。
周肃对卫夫人说道:“夫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个。”
卫夫人知道周肃这是在说浣萝,“你们不会连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也不放过吧?”
周肃攥了攥剑柄,无奈地说道:“皇命难违,夫人,你就不要为难在下吧!”
就在这时,兵士禀报,有人从后院后门逃逸。
周肃命令道:“速速带人去追。”
卫夫人听了,心中释然,只愿玉如带着浣萝能顺利逃离杨府,她拿起茶杯双眼一合,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周肃看着卫夫人,“夫人,请吧!皇上有旨,是要将尔等就地格杀。”
卫夫人哀伤地看着孩子们,又环视着一眼杨府的一切,心内万念俱灰,腹部传来剧痛,卫夫人身子痉挛一下,一丝黑血从口中溢出,头一歪,已是气绝身亡。
周肃方知那饮下的茶水里就已经有毒了。
周肃确认卫夫人已死,不由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杨府一干众人命令道:“给他们来个痛快的,动手吧!”
随着兵士们手中的刀剑挥舞,家眷们奴婢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汇聚成一股暗黑色的小河从尸身下流淌。
再说,玉如从杨府后院后门带着浣萝刚跑了出来,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就听到兵士们呼啸追赶声,正在她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位壮汉来到她面前,他就是前些日子阻拦杨珧杨济马车的人,他对玉如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没有主意的玉如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跟着壮汉来到了一座茶馆,在这里,玉如却见到了去年给浣萝算命的葛玉玑先生,这时她的心里才有一丝慰藉。
葛玉玑看着那个壮汉道:“慕容先生,怎么样?”
这个慕容先生便是浣萝生母慕容氏的堂弟,真名慕容雄,当年杨济讨伐北地鲜卑族叛乱时,慕容一族也惨遭不幸,只剩下慕容雄一人存活,孤身来到中原,原本是想来到洛阳找杨济报仇雪恨,可后来随着深入了解,堂姐做了杨济的妾之后得到了杨济的万般宠爱,还生下一女,随着杨氏家族陷入危机,堂姐离世,他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堂姐生下的外甥女带出来。
慕容雄向葛玉玑行礼道:“万幸孩子平安无事,先生,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
葛玉玑道:“现在当务之急立刻离开洛阳,慕容先生,出城之时还请二位的配合。”
慕容雄说道:“先生请讲。”
葛玉玑看了一眼玉如,“出城之时你和这位玉如姑娘一定要佯装成夫妻,一旦被兵士查询盘问,一口咬定孩子是你们俩所生。”
慕容雄毫不迟疑地说道:“这没问题。”他又看了一眼玉如,玉如也没有迟疑,回答道:“没问题,先生,只要能保住二小姐的性命,奴婢万死不辞。”
葛玉玑道:“好!那你们二人乔装一番之后即可出发。”
三人随同出行来到洛阳城西门,葛玉玑发现西门并没有张贴通缉令,依然像往常一样可以自由出行,被兵士简单盘问一下就立刻出行。
楚王司马玮正在宫中静候周肃带来的消息,一刻钟的时间,周肃就回来禀报。
“怎么样?”司马玮问道。
周肃禀报道:“三杨家中的家眷奴仆一干人等已全部伏诛,只是杨济有一个未满周岁的女儿逃掉了。”
司马玮大惊:“怎么会这样?逃哪里去了?”
周肃摇头道:“末将不知。”
司马玮气急败坏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询问守卫城门的兵士有没有看到带小孩出城的,务必一一盘查,不可走漏,这要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这时门口传来贾南风幽幽的声音:“不用了,楚王。”
司马玮和周肃吓得赶紧跪拜在地,贾南风接着说道:“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掀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司马玮赶紧解释道:“皇后娘娘,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一个女孩子是掀不起大风大浪,可带她出逃的人却未必。”
贾南风看着司马玮,神情复杂,随即长叹一口气:“或许这也是杨济的命,子嗣不该绝,算了,楚王。更何况三杨已除,本宫的重心不在这里了。”
司马玮慌忙跪谢:“是,皇后娘娘。”
话说这逃出洛阳城的四人惊魂未定,生怕朝廷的海捕文书会向全国传散,一行人马不停蹄行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了一个小村庄。落脚于一户人家,户主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夫妻,看一行人可怜就收留了一晚。
因为是村户,房屋也是简陋不堪,而且屋顶的茅草也有失修破损之处,此时仍处在春寒期间,屋内冰冷潮湿,一盏落满灰尘的灯台上,烛火闪闪烁烁,就犹如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渺小无助。可一行人谁都没有抱怨一句,此时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如今还能在寒舍苟且一晚已是奢侈。
玉如看了看怀中的浣萝,依然熟睡中,便轻轻地把浣萝放在炕上。慕容雄对葛玉玑道:“葛先生,我有一事不明,前些日子朝廷在通缉你的时候,你却一夜之间犹如人间蒸发一样,可为什么今日还能出现在洛阳城?”
葛玉玑笑道:“老夫早就料到会有此劫,所以提前藏匿起来。”
玉如问道:“葛先生,奴婢也有一事不明,您与小姐只是两次面缘,您为何也要舍命相救?”
葛玉玑回答道:“说来话长,老夫年少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一个穷叫花子,孤苦伶仃,饥寒交迫地在洛阳城街头流浪,是当年杨家的长兄杨炳杨大人看老夫可怜,就给了老夫三张饼和一些银两,并把老夫送到了潭清观的张固天师道长那里,老夫就跟随张道长学习测字算命,才有了老夫的今天。有句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杨家对老夫的恩情今世也难以报答。”
葛玉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角泪光闪闪,面朝着东方:“只怕这一次我们这一生都回不去洛阳了,从今天起,世上也就不会再有葛玉玑这个人了。”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葛玉玑一行来到了巴州境地的柳叶村,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三人最终决定在此安家落户。慕容雄和玉如也在葛玉玑的安排下二人成婚正式成为结发夫妻,浣萝也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慕容浣,葛玉玑也改头换面,更名为诸葛玉玑,并收养一养子唤名诸葛云。
刚来到柳叶村的第二天,一个村民带着一个俊俏可爱的女孩来到诸葛玉玑家中,诸葛玉玑此时正在修葺翻新原先村里遗弃的破屋,见到居然有人拜访,很是高兴,问道:“不知先生找阁下何事?”
那个村民自我介绍道:“先生客气了,今日我听说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想必就是你们吧!我是村里的渔民柳二五,靠打鱼为生,我看先生的样子一定是个教书先生吧!”
诸葛玉玑看着柳二五的女儿,却甚是一惊,眼见这个柳二五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一个,女儿却是俊俏灵动,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仙童一般。
诸葛玉玑道:“是的。”他指了指柳二五的女儿:“这是你的孩子?唤做什么名字?”
柳二五却憨憨地笑了笑:“孩子名叫霓裳。”
诸葛玉玑却是一惊,真没想到孩子的名字起得如此有蕴意,道:“柳先生,看来这孩子的名字一定是找了一个读书人起的吧?”
柳二五笑了笑:“是的。”旋即脸色沉重:“这也就是我看先生是个文化人,今日来拜访的缘由。柳叶村不大,放眼望去您看到的这四十户人家就是全部村民,虽然我们是偏居一方的乡民,可我们这里的人喜好读书识字,之前给小女起名字的那个才子,因为忍受不了这里的清苦寂静,离开这里去投奔功名利禄去了。”
说到这里,诸葛玉玑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那么客气,有话直说,你不就是想让我教村里的孩子们识文断字么?这个好办,老夫答应了,而且老夫答应你,来了这里老夫就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柳二五鞠躬致谢:“那就谢谢先生了,我这就回去通知村民,明日就带孩子们来先生这里读书。”
诸葛玉玑却是苦笑不得:“我说柳先生,你是不是太心急了,老夫等一行也是刚刚落脚柳叶村,衣食住行什么的都还没有打理好。”
柳二五却笑呵呵地说道:“先生,这不是问题,待我一会儿召集村民们过来帮先生一下,您不要客气,这里的人都很友好淳朴的。”
诸葛玉玑拜谢道:“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
慕容雄和玉如此时已将房屋庭院打扫干净,来到了诸葛玉玑的庭院,诸葛玉玑对他们说道:“慕容先生,慕容夫人,待会儿村民们过来帮我们,今晚我们要宴请村民,以表我们的谢意。”
慕容雄和玉如点头同意:“好的!先生。”
此时洛阳城中,贾南风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她梦到杨骏杨珧杨济鲜血淋漓地站在她面前,嘴里发出空洞的声音:还我命来!
她身旁的一个男宠睁着松惺的睡眼看着贾南风:“怎么了?皇后娘娘。”
贾南风暼了那男宠一眼,心情烦躁地呵斥道:“滚出去。”
男宠慌忙捧衣退出。
贾南风披了一件外衣,缓缓地来到大厅坐了下来,三个月前楚王司马玮劝她斩草除根,她当时也是没太在意,同时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落下恶名,可连续几天三杨向她索命的梦却一直让她心惊胆战,难以入睡。
如今她的心里一颗邪恶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今日她才体会到为什么杨骏不惜自己搭上性命也不肯放弃权力的感受,这种感觉着实让人舒服愉悦。
但是现实又必须让她考虑如下问题,当初为了铲除杨氏,她将汝南王和楚王同时请入宫中,如今杨氏铲除,如何将汝南王和楚王这两枚眼中钉除掉,她还需要好好想想。
“邮公公。”当一条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开花结果,贾南风嘴上露出一个诡魅而又可怕的笑容。
邮公公犹如幽灵一般从黑暗中浮现:“老奴听候娘娘吩咐。”
贾南风说道:“公公,如今杨氏铲除,可本宫认为朝廷大事交给大臣外人去处理,本宫终究是不放心。”
邮公公心领神会:“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可民间有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要把这二位王爷打发走,可没那么容易。”
贾南风说道:“那依公公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置?”
邮公公忙上前低声道:“这说来也简单,如今朝中之事由汝南王和卫瓘大人处理,娘娘可以恐汝南王和卫瓘大人是第二个杨骏为由头,将事情秘密交给楚王去办,如果办好了,得益的依然还是娘娘您,如果办砸了,引起朝中的不满,您可因此直接追责楚王,稳赚不亏的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贾南风心中算计被言中已是满面笑意,眼神却冷的得寒出冰来,也不看邮公公轻声说到:“知本宫者,邮公公也。”
半个月后,刚刚早朝完的楚王司马玮接到了一道密旨,因为是密旨,所以搞得特别神秘,弄得司马玮不知所措,回到居住的行宫才打开密旨,看了之后,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密旨告诉他要择日除掉汝南王司马亮和卫瓘,要说杀卫瓘,司马玮可以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但是要杀汝南王司马亮,这司马玮可就犯难踌躇了,司马亮可是他的至亲四爷爷,让他一个孙子辈去谋杀长辈,司马玮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这可怎么办?司马玮一时没了主意,他极力地在寻求解决办法。
突然间,他想到了皇帝司马衷,这个事情他觉得有必要让皇帝二哥知道这件事。
司马玮来到宫中后花园,此时皇帝司马衷正在和几个太监们一起在玩游戏,司马玮也不顾打扰皇帝的兴致,跪拜道:“臣司马玮拜见皇帝陛下,皇上万岁!”
司马衷一看是司马玮,忙上来抓住司马玮手臂,兴致未减地喊道:“五弟啊!快,过来一起来玩。”
司马玮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臣弟只是有一事想与皇兄私下商议。”
司马衷看了看周围,依然笑呵呵地说道:“五弟啊!私下里你就不要叫我皇帝,还是叫我二哥亲切些。”司马玮站起身示意太监们退下。
司马衷看陪他玩的人都散去了,心里已经不开心了。
司马玮突然趴在司马衷的腿上哭丧着脸,悲怆地说道:“二哥,帮帮五弟吧!五弟实在是太难了。”
司马衷一脸茫然宽慰道:“五弟,怎么了?”
司马玮缓缓地从衣袖里拿出贾南风给他的密旨,司马衷接过来逐字逐句地读道,脸色也是大惊:“什么?四爷爷惹皇后不高兴了?密谋?他们密谋什么?是要杀了四爷爷么?”
司马玮泪流满面:“哪里啊!二哥,我真后悔来洛阳了,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早些撤兵,回到荆州继续做我的逍遥王爷,如今杨氏家族刚刚被铲除,皇后娘娘就让我去铲除四爷爷,父皇在世的时候,父皇对四爷爷那是尊崇有加,五弟若是把四爷爷陷害,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宽恕我的,而且五弟也害怕,皇后娘娘昨日铲除杨氏,今日铲除四爷爷,明日铲除的会不会就是我啊?”
司马衷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杨氏被铲除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司马玮大惊:“什么?二哥,外面那么大动静,你居然全然不知晓?”
司马衷憨憨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将朝中之事全部托付于皇后负责,皇后做的总是对的。”
司马玮闻言已是慌了,却原来二哥司马衷只是皇后贾南风的傀儡,权力早已经被架空了,铲除杨氏,一方面杨骏固然有错,但这完全是皇后贾南风下的一盘大棋,杨骏被杀只是一个序幕才刚刚开始,司马玮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可没曾想自己的皇帝哥哥这最后的希望犹如泡泡一样也破灭了。看来真的是如周肃所说,在皇威面前,大家都不过是大晋的臣民,君命难违,圣意难切,逃都逃不掉。
司马玮不肯放弃心中的最后希望,对司马衷说道:“二哥,五弟奉劝你一句,皇后娘娘才是谋逆我司马家江山的祸首,我司马玮平日里是挺混蛋,但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五弟心里却清楚得很。二哥,趁着为时不晚,你要赶紧夺回自己的权力才对。”
司马衷生气地看着司马玮说:“哎!五弟,你不可胡说啊!皇后对我可是最好了,什么好东西都送给我先玩的。”
司马玮站了起来,失望透顶,看着司马衷:“二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说完,向司马衷行礼道:“臣弟就此告辞,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也不在意,仍继续招呼众人玩耍起来。
七天后,洛阳城的天空乌云密布,春雨连绵,这是入春以来洛阳城的第一场雨,因为雨天的缘故,使得整个洛阳城却透露出一丝诡异和不安。
一队整齐的行军步伐由远及近,来到了汝南王司马亮行居的寝宫,汝南王司马亮和太子少傅卫瓘刚刚处理完昨日的朝政,准备起身去皇宫向各臣工传达处理之后的结果。
突然,一群手执长枪的卫兵将司马亮和卫瓘团团包围,司马亮不明所以,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时,卫兵们散开,司马玮手执一份圣旨站在了司马亮卫瓘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汝南王司马亮,太子少傅卫瓘接旨。”
司马亮和卫瓘跪拜在地,司马玮严肃地宣读:永平元年,汝南王亮与太子少傅瓘祸乱朝纲,与之前杨骏无二,经朝廷多方考证,已确认亮瓘二人试图独揽朝政,有废黜君主之心,为江山社稷之永固,为黎民百姓之安定,将亮瓘二人处死,以绝后患,钦此!
司马亮大惊,愤怒的眼神看着司马玮:“司马玮,你!”
司马玮冷冷地命令:“将卫瓘大人带下去!”
卫瓘也是一脸不服:“我等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为何要说我们是谋逆?”
司马玮一脸玩世不恭:“这个问题,请卫瓘大人去了先帝那边,亲自交代去吧!”
司马亮一脸悲愤,指着司马玮:“司马玮,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无耻之徒,本王当初后悔就不应该劝先帝让你去荆州就藩。”
司马玮示意众人退下,待众人退下之后,司马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司马亮面前,司马亮却不明白所以,冷冷地说道:“司马玮,你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司马玮悲怆地说道:“四爷爷,玮儿对不住您啊!今日是皇后下旨,我作为大晋的臣民不能违背,实属无奈。我心里何尝不知道四爷爷您作为我们司马家族唯一健在的长辈,连父皇都对您尊崇有加,其实,四爷爷,您我都被皇后骗了,皇后才是幕后那个想独揽大权的人,她想学前汉的吕雉,铲除杨氏那只是正好让她抓住把柄的开始,玮儿断言,今日杀的是您,明日杀的必将是我,我原本以为在外做一个混蛋十足的藩王,能够让朝廷认为我不堪大用,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失败了,最终还是把自己卷了进来,四爷爷,玮儿没有办法,您放心,今日您去了,如果我还活着,每年玮儿会亲自给您叩拜谢罪,如果我也在劫难逃,那就咱爷孙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司马亮老泪纵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误解司马玮,总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今日听他这番肺腑之言,才明白这其实是他的生存之道,不得不说,司马玮这个年轻晚辈在某些问题原则上比他司马亮还看得清楚,司马亮品行太耿直,从不会拐弯抹角,司马玮却聪明伶俐,看待事物都能看透不说透,若是当今皇上有他的聪明伶俐,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祸端。
司马亮搀扶着司马玮,“四爷爷不怪你,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情一旦开头,便永不结束,本王担心的并不是我个人的安危,而是在我去后,整个朝廷都会陷入动荡不安中,只是可惜了先帝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毁在我们这些后人之手。”
司马玮道:“玮儿也是这么认为,皇兄太过懦弱,无法牢牢掌控权力,现在的权力就犹如一只蝉一般,在勾引着那些对它有觊觎之心的捕猎者,这就看这些捕猎者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而已。”
司马亮看着司马玮,心中不由暗暗对司马玮由衷敬佩,对未来的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只可惜司马玮不是嫡长子,他那痴傻二哥要是有他一半的心智就好了。
司马玮看着司马亮哀伤地哭到:“四爷爷。”
司马亮拔出腰中的佩剑,对司马玮说道:“孩子,本王今日能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已经很满足了,今日皇后下旨要你杀我,你还得需交差复命,不可被她因此降罪于你。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由本王亲自动手,既不想给你落下杀害祖辈的恶名,同时本王也不想死在那个恶毒妇人之手,待老夫自裁之后,你回去就向那恶毒妇人这样禀报,就说本王负隅顽抗,不愿接受这样的罪名,自杀身亡,这样也好,本王也能到父亲兄长以及先帝那边如实转告,让他们看看他们亲手创下的基业是如何被一点一点毁掉的。”说完,剑锋在脖子一抹,殷红的鲜血从剑锋汩汩喷出,汝南王司马亮,司马家族在世的最年长辈分最大的长者离开了这个世界。
司马玮跪在司马亮尸身前,嚎啕大哭不止。
司马玮命人将司马亮的尸身带上,向回复的路上走去。突然,另外一支卫队冲出,将他们团团包围,带队的竟是邮公公。
邮公公缓缓地掀开车帘,脸色苍白得甚是吓人,阴阳怪气地问道:“楚王殿下,汝南王可与你在一起?”
司马玮从马上下来,道:“回公公,汝南王和卫大人都已处死。”
邮公公嘴角浮现一个阴鸷的笑容,随即从袖口拿出一份圣旨,“楚王司马玮接旨。”
司马玮慌忙跪倒在地,邮公公宣旨:永平元年,朕派楚王玮以约束汝南王亮行为为由以此惩戒汝南王亮,然楚王玮滥用职权,致汝南王亮含冤枉死,玮之行为,罪大恶极,天理不容,谋弑长辈,妄图夺权,以律令将楚王玮判斩立决,钦此!
司马玮大惊:“不,本王也是按照皇后旨意行事,本王冤枉,本王要见皇后娘娘。”
邮公公冷哼一声:“实不相瞒,楚王殿下。皇后娘娘确实是想重处汝南王来着,可陛下求情,皇后娘娘体恤汝南王是皇室长辈,所以让奴才前来阻止楚王殿下,可惜的是奴才还是来晚了一步。”
司马玮愤恨地盯着邮公公:“你这个卑鄙龌龊的小人。原来整件事情的原委你是知情的,你们这是摆明借刀杀人。”
邮公公哈哈大笑起来:“楚王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也不想想汝南王是你们皇室的长辈,连先帝爷都敬重有加的人,岂是随随便便说杀就杀的人。楚王殿下,你的胆子可真大,皇后娘娘给奴才的旨意是将汝南王贬为庶民,流放交趾,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整个皇室和臣工的不满,对于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皇后娘娘绝不姑息。”
司马玮生气地大骂:“混蛋,邮瑾,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你这是挑拨离间,你们的所作所为才是人神共愤,本王不服,本王要见皇帝陛下。”
邮公公冷冷地暼了司马玮一眼:“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皇后娘娘说了,让你和汝南王黄泉路上作个伴,今日你必须死。”手一挥,众卫兵已将司马玮带了下去。
在刑场,司马玮在囚车里痛哭淋涕,到场观看的洛阳百姓也纷纷为之动容,因为在百姓心目中司马玮非常乐善好施,对百姓的诉求向来是有求必应。
司马玮已是泣不成声,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贾南风给他的青纸诏,递给监刑尚书刘颂道:“刘尚书,本王也是奉旨办事,是为了我大晋的江山社稷,如今却含冤受牵连,本王心中不甘那。”
刘颂也是两泪纵横,道:“楚王殿下的冤屈,臣心中明白,您对大晋江山社稷的赤诚之心,苍天可鉴。您放心,臣铭记在心,有朝一日,臣必定会为楚王殿下平反的。”
司马玮长长地叹了口气:“有卿这番话,本王死得其所,来吧!动手吧!”
随着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一挥,司马家族的另一位亲王也离开了人世。
柳叶村那边诸葛玉玑、慕容雄和玉如宴请了来帮忙的村民,村民的热情和淳朴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柳叶村就是自己想要的乐土,这里就像传说中的极乐净土,没有纷争,没有杀戮。
一群人坐在一起闲谈相熟起来。
这时候,诸葛玉玑面色沉重地凝视着夜空,众人不解,柳二五低声询问:“诸葛先生,怎么了?”
诸葛玉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面露哀伤缓缓道:“今夜有两颗围绕帝星的王星陨落了。”
柳二五不明白诸葛玉玑的话,玉如到像是明白了一些,问道:“先生,您是说洛阳城有两位王爷今日同时离世?”
诸葛玉玑点了点头,“一日之内,两个王爷同时离世,这绝非正常,帝星光芒晦涩,而后星却大放异彩,这很有可能怕是皇后已经对两个王爷下手了,如果老夫没猜错,极有可能是汝南王和楚王。”
玉如咬牙切齿痛恨说道:“如若真是那狗王爷被杀,也算是给老爷在天之灵报仇雪恨了。”
诸葛玉玑道:“慕容夫人,楚王也不过是这场纷争的牺牲品,这里面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没有谁都能置身事外,也没有谁能笑到最后。”
柳二五却不像诸葛玉玑有那样真切感受,安慰道:“先生,您多虑了,不管洛阳城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得饱穿的暖就行。”
诸葛玉玑叹道:“你们不知,这种事情就寓意着天下将再次陷入动乱。”
诸葛玉玑的这番话触动了村民中的老者们,一个老者道:“我年轻的时候,天下正值三国纷乱,原曾想司马家一统天下,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没曾想临老了,又要回到过去那个战乱的日子,哎!命那。”
几个老者也跟着附和:“是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生在一统天下之后,当然体会不到战乱时代的苦。”
诸葛玉玑仰望星空,心中不免为未来局势担忧起来。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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