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尘埃翩翩来,
阳春情怀为君开。
不畏阴阳隔情愫,
化作游魂心不改。
金哥将我带到一间幽闭的地下室。我想,死亡就要来临了吧,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此刻,我突然看透生死,面对死亡,不是惶恐,而是笃定。
地下室很空旷,像停车场,但是空无一物,粉白的地板,粉白的墙面,粉白的天花板,粉白的灯光——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让我想起医院的太平间。
我内心的恐惧再次涌起来,我语不成句的问金哥:“你……你要怎样?”
金哥抽动着嘴角笑道:“江韵,你不是想回重庆吗?只要你替金哥完成一件事情,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他将我强行带入电梯,我们来到负五楼。当我们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手术室。房里打着幽绿的荧光,镜面的地板,满屋反射着明晃晃的光线。房间中央是一架铁床,铺着白色床单,床的正上方是一盏无影灯。墙角有一台电子仪器,屏幕上的电波图峰谷交替起伏,发出高频的“嘀嘀”声。仪器旁边的电脑上,一个dna螺旋双分子相互缠绕。电脑旁边有一个试管架,试管里是各种颜色、各种状态的药剂,手术盘里搁置着供氧装置、超声刀、cussa刀和绷带。
眼前的一切,让我陷入空前的恐慌。两个白袍男子走进来,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一个手提白色塑料箱,另一个手持注射器,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
也许看多了关于“生化人”的电影,我不禁朝这方面联想,难道他们要拿我当白老鼠,在我身上做实验?我想逃,可挡在我面前的,是一扇铁门。
那两个穿白袍的男子将我押到床上,金哥笑道:“江韵,别怕,金哥说了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我不会要你的命。这两位医生是来帮你体检的,你长期在地下室跟那么多人混住在一起,金哥怕你得传染病。”
我想到我妈,我最对不起的人是她,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我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继续维持生命;我想到焰子哥哥,我们相信更不甘心这次离别竟是永别,这辈子竟再也没有相遇的机会,我们许下的一生一世,竟像浮云,掠过天际,了无痕迹。
我哀求道:“金哥,你放了我吧,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你何必置我于死地?你也有家人吧,想想如果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或者他们死了,你怎么办?”
金哥蛊惑地笑着,没有理我。他对那两个白袍男子说:“赶快给他做全面检查,一定要确信他是健健康康的。”
为了防止我叫喊,他们给我注射麻醉剂,冰冷的液体随着血液循环流淌到我身体的每条血管里,意识渐渐模糊,缓缓地,我闭上了眼睛。
当我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我仍旧躺在那张床上,素缟一般的白布单覆盖在我身上,头上那顶无影灯射强光刺眼,我不得不侧开头,看见金哥笑意阑珊地坐在床边的旋转椅里,那两个白袍男子已经离开了。
金哥冲我笑道:“你醒啦?金哥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呢。恭喜你,你很健康。”
我想说话,但觉得喉咙里有异物感,声音嘶哑:“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吧。”
他摸摸我的额头,说:“体温正常,恢复得真快。”
接着,金哥腿一蹬,旋转椅滑到桌台边。他从手术盘里取出一只透明薄膜袋,笑盈盈地说:“这只袋子,是用耐酸高分子材料制作而成,放到的胃里,永远不会被胃酸溶解。他们已经放了一只薄膜袋在你的胃里,里面装着对金哥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你是重庆人,熟悉重庆的环境,我要你按照金哥的指示,到朝天门码头去见一个人,让他取出你胃里的东西。”
听完他的话,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为了把那玩意吐出来,我尝试着将手指伸进喉咙里,可是失败了。
金哥笑道:“你没办法取出来的,只有医生才能帮你。”
我惊恐万状地问他:“你到底把什么放在我的胃里?”
“是20万。”他笑道,“价值20万的东西。你要替金哥把它安安全全地送到重庆那边的客户手里。”
我恼恨地说:“你做梦吧!你不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会照办的。”
金哥并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将一张照片递到我眼前,照片上的人竟是烟然!他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罩。金哥说:“没想到烟然那小子,大难不死,子弹穿膛而过,竟还活着。医生说,子弹只是打穿了他的肺叶,并没伤及心脏,但是肺里有大量瘀血,必须立刻清理干净。”他狡黠地笑着,“江韵,烟然能不能活,全由你决定。”
我知道金哥是在拿烟然来威胁我,我心里既欣喜又惊悸,为了烟然,我一口答应金哥:“如果我把东西顺利带给你重庆的客户,你是不是一定会救烟然?”
“干我们这行的,一言九鼎。”他郑重地立誓。
我心知肚明,我已经被卷入一场非法交易,我是这场交易中携带商品的工具,或许是走私物,或许是禁销物,总之,金哥将我推进了火坑。
我软在座位里,火车开动的时候,窗外的一切都迅速抛诸身后,我本应开心,经过了三个月的煎熬,我终于重获自由,我终于可以回家了!但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反而有种想死的冲动。不知道焰子哥哥究竟身在何方,不知道我妈的心脏病到底有多严重,不知道奄奄一息的烟然,到底有没有苏醒的可能。车窗玻璃上浮现出烟然的笑脸,他冲我凄婉地笑。他是一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男孩,时而清纯,时而粗野,时而温顺,时而暴躁,却一直对我悉心照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在樊笼里,希望一天比一天渺茫,他深知等待没有结果,所以他才错把太湖当西湖呢?他把他对他的爱,一句一句地写在了我的身上。
想到生死未卜的烟然,我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我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母亲,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他眸光如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问我:“哥哥,你哭什么?你也想爸爸啦?”
他凝重的表情显得有些早熟,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好勉强冲他笑笑,摇摇头。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过生什么故事,我只知道,每个人都会有故事,有的是喜剧,而有的是悲剧。
上车之前,由于行迹匆匆,我没吃任何东西。当售餐员推着餐车过来的时候,我才感到饥肠辘辘。我想买份盒饭,却赫然看见钞票上残留着烟然斑斑点点的血迹——那是逃亡的时候烟然塞给我的。我将钱收起来,不忍心花掉它。
我身旁那位年轻母亲看到我手中带血的钱,吓得神色慌张地抱着孩子走到别的车厢。
我希望这是一班没有终点站的列车,就这样载着灵魂出窍的我远去吧,无所谓开往哪里,只希望它永远不要停下。离开那座魔窟之后,手机有了信号,一堆一堆的旧信息发送进来,但是没有一条来自焰子哥哥。
我绝望地将信息全部清除,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就这样,我哭了整整一路。
火车终于呜呜咽咽驶入重庆,着着窗外起伏的山峦,缠绵的流水,浓浓的雾气,我无比激动。我就像一片被秋风刮落的树叶,在冰冷的天空飞舞盘旋,在荒凉的地上失落游走,最后终于回到树根底下,落叶归根。
车厢里东倒西歪的乘客打起精神,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用特殊的方式表达回家的兴奋。我软软地躺在座位里,这两天,我粒米未进,滴水未喝,此刻感到虚脱,无法用他们那种亢奋的方式,来表达回家的喜悦。
车厢里,不知道是谁在放歌,谢雨欣的《仰望》,缠绵悱恻,凄婉悲凉:
脱离了母体就是为了寻找
没有你不想要我自己
在你怀里成长在你怀里死去
这就是我选择的宿命
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骆炀,突然体会到了骆炀,他一个人在海外漂泊流浪了那么多年,在他回到国土的那一刻,一定跟我一样激动吧,虽然面如静水,但心里一定波澜壮阔。
按照我跟金哥我的约定,我应该去朝天门码头等那个接应我的人,因为我的胃里还有金哥要我送到重庆的东西,烟然的生命还掌控在金哥手里,为了他,我必须铤而走险。
重庆水上门户朝天门,依旧繁华如昔,襟带两江,壁垒三面。广场上人山人海,心思缜密的金哥并没有向我透露接应我的人的任何信息,甚至高矮胖瘦、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在重庆最繁华的地方进行交易。看着茫茫人海,我感到绝望,可我不敢报警,一来没有关于接应者的任何信息,二来我害怕金哥对烟然不利。
我按照金哥的吩嘱,准时坐在江边的第十阶石梯上,万念俱灰地看着两江交汇处的激流暗涌。就在我急不可待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我这边走过来——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秃额头的男人,咧开嘴便露出满口金牙。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