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红尘梁伽年徐萤

在人海茫茫4


第四章在人海茫茫4
徐萤拒绝:“我要回去了。”
说着真往门口走,她在那个位置站久了,捂得地板显出一双脚印,小小的、窄窄的。
梁伽年的目光在那上面停了一瞬,在高烧中磨着性子:“不想跟我说话?”
女孩转回身,低低道了声谢。
可男人不领情,说话拐着弯:“你还知道说谢谢?刚才为什么不叫人?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怕!”
接着幽幽一句:“还敢装不认识我。”
那双眼烧得更红。
徐萤没比他好多少,脑子嗡嗡嗡的,下意识攥紧手,左手指甲盖生疼,她该怎么说呢?
那时他们都是学生,出了那么大的事,小报乱写,学校的百年声誉受到不好风评,那一段纪律抓得很严,一到晚上保安就往小树林巡逻,打散了不知多少对鸳鸯。她是不起眼的,但师兄那么好,忽然因她蒙了尘,她自己觉得亏欠,邮箱里也塞满了女生们的咒骂,原来金字塔里的孩子和市井之徒并无两样,骂起人来十分厉害。
句句扎心。
如高山白雪一般的人因为她有了能让人茶饭后嘴碎的把柄,那么,这样的前情下,在地库遇到那次,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么?
真是俗气。
她不想说,不想招他讨厌,也怕,万一他不应声,那得多尴尬。
她欠了一屁股债,债多不愁,也就不认他了。
只是没想到,会又见着他。
她其实想问问,师兄你讨厌我么?
稍稍抬眼,看着梁伽年蹙在一起的眉心,心里大略有答案。
楼宇对讲机突兀地响起铃声,徐萤被吓一跳,但面上丝毫看不出,屏幕里跑腿小哥的雨衣湿哒哒地淌水,梁伽年从那边踱过来,开了楼下的门,立在徐萤身边。
她低头找鞋,可怎么也凑不齐,缺的那一只不知跑哪去了,叫姑娘要走走不了。
“把药吃了。”梁伽年拿到药,低头看说明书,不是故意的,宽大的肩膀将空间缩得很窄,让徐萤动弹不得。
她干脆不要鞋了,踏出去,地上又是一枚小脚印。
他出去前将家里热风打到最高,脚印很快就消失了。
男人干脆直接靠在门上,那扇门顿时无法撼动。徐萤徒劳地拔了把拉手,开始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瞪人。
“打算一辈子在这儿干下去?”
徐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点了点头,想快点回家。
以前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开心,此刻却觉得他危险极了,保不齐要出什么幺蛾子。
“窝在不见天光的地下,跟人牵扯不清差点把自己折进去,这就是你想要的?书读狗肚子里去了?”梁伽年话虽狠,把布洛芬从铝箔里抠出来的动作却没丝毫犹豫,他说——
“重新开始读书吧。”
他把胶囊放她手里,下一句是:“这是法改的最后一届,赶紧把自考考完准备司法考试。”
说着,捻起她受伤的手指对着头顶的灯,细细挑掉木屑,用一次性碘伏棉棒消毒。
你为什么会回来?徐萤想问却没问出口。
这几年她极少听到他的消息,零星一点,都是好,拿了美国执照,顶尖的律所,最年轻的par,底下一茬又一茬学妹口中的骄傲。
梁伽年在等她的答案,往她指尖封了一枚创可贴。
“不要,没兴趣。”徐萤把手收回来捂住,已经麻木的手这时候感觉到一丝细细密密的疼。
、、、
接着徐萤两天没出门。
像是对着干,窝在房间里追平了之前落下的韩剧,一双眼干涩到了极点,掀开手机又放下,不知这几天外头是怎样的风言风语。其实她有点怕,从前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要去面对那些冷嘲热讽指指点点传了不知几手早就添油加醋毫无原型的风言风语就露出了些许胆怯。
人都无法触碰自己最深的伤痛。
但老板的电话一早飚来,正经的川蜀辣妹子,估计是真急了,两重方言混在一块,说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乱了套了都,幺妹儿你赶紧回来吧!
徐萤觉得在其位谋其职,确实该回去了。
一场大雨,天又凉了很多,她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将自己裹圆了一圈,从电梯走出来,看了眼值班的保安。
保安大哥与她打招呼:“徐小姐,早。”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住这么好的公寓,却不是蹲在蜀香阁仓库就是隔壁便利店煮面条,几个轮岗的保安大哥都默默注意着她,夜里提神瞎侃的时候也当话题说过,猜什么的都有,只是今儿却没了那些好奇,打过招呼就走开了。
徐萤僵硬的背脊稍缓了缓,继续面无表情往外走,撞见隔壁天仙麻辣烫店的老板娘在与送饭女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神秘极了,说两句还要回头四周瞅瞅——这一瞅,瞅见话题当事人了。
那个创可贴早不知去哪儿了,徐萤把手指狠狠往掌心里扎,却看见天仙老板娘举着根棒棒糖朝她解释:“我来买这个!”
然后是送饭女人担心的神情。
她们好似并没有编排她什么,光明正大的。
徐萤埋头往前走,麻辣烫店蓄一脸络腮胡的壮硕老板在门口与人说话:“直接□□地上了!爬都爬不起来!嚯!忒解气了!”
徐萤猜他这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流利明了,语气词用得恰到好处。
下一句接着:“徐美人一根毫毛都没被挨到,梁律师进去的时候他们俩正说话呢!”
有人不信:“我怎么听说是衣衫不整被抱出来的?”
大汉摇着蒲扇大掌:“你听错了,没有的事,我和我媳妇就门口看着呢,人家衣服好好穿身上,小李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有贼心没贼胆!”
“也是。”人附和着,“他内熊样!”
另一人抚抚掌心:“哎呀,那就好,这几天我心里不是滋味,还很惋惜呢!”
嗦着棒棒糖的老板娘凑过来:“惋惜惋惜你自个吧都几岁了还不成家!!”
老板一把捞过他的天仙媳妇:“就是!”
天仙老帮娘:“大老爷们嘴别碎,人家清清白白一闺女不容易,甭拿话糟蹋!碰上小李那狗玩意不是好事,她还得上班过日子,别本来没什么事被传得没了样子,忒糟心!”
大家一听,默默没声儿了。
壮壮的老板瞥见将自己裹成球的姑娘快快走过去。他岔开话题,聊起别的。
徐萤到仓库时,厨房大师傅新收的几个徒弟正等着领调味料,她老板当了两天仓管,在里头发脾气:“老娘怎么知道花椒在哪里!!!自个找!找不着让你师傅下来找!”
见了徐萤,礼礼貌貌挨个喊萤姐,她老板一听,赶紧腾位置,一看就是个利索人,身量高挑,细跟鞋黑皮裤,两条细腿火烈鸟似的,背影瞧不出,正面脸上有些藏不住的纹路,四张出头的年纪,手腕上文着一枚小猫。
徐萤也礼礼貌貌:“冬姐。”
她进去几下找着东西,让小徒弟们签字领走,看起来和徐萤差不多年纪的几个小伙子弯腰签字的时候愤愤嘟囔:“萤姐你知道那小子在哪儿么?哥几个揍他给你出气!太过分了,怎么能用自杀威胁你呢!没种的东西!”
徐萤一愣。
这都传的什么玩意?
“我听说丫身上背炸蛋了?”
没一个是真的,也没一个是不利她的。
等人走了,冬姐坐在电脑前跟货架那头的小姑娘说话:“让你别那么好心成天给阿兰代班就是不听,你要是没在能让小李堵到?”
这间逼仄的小仓库挤满了高高的货架,每一层都堆满了店里要用的锅碗瓢盆和调味料。稍微胖一点的都没地儿下脚,徐萤在里头待着却很惬意,仿佛融为一体。货架上的东西全都挪了位,她看着难受,踩着张板凳飞快地整理,盐巴一包垒一包,酱油瓶摆成一条直线,豆豉盒子的四个角必须对准,分毫不差。
打火机嚓地一响,小姑娘这才探出头扬声:“不许在这抽烟!”
冬姐笑起来,换了个姿势跷二郎腿,一口白雾从鼻孔散开:“行了别折腾了,那不好好的么我都没动。”
冬姐招招手说:“你过来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李闹自杀怎么到头来你请假躺了两天?我不信,夜黑风高的,是个男人见了你都忍不住,你别不是真被人占便宜了不敢说,对了,梁律师又是谁啊?咱这块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
徐萤不过去,也不回答。
冬姐看看时间要走,走之前把烟盒留在桌上,说你要真被怎么样了老娘把丫姬巴剁了喂狗。
终于,这个小房间又安静下来。
徐萤把所有东西归置好,蹲在外头抽了一支烟。
、、、
每一次有车轱辘碾着地漆叽叽叽响起,她都要回头望一眼。指尖的烟在明暗交汇处闪着红点,再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牌。
两天前的那晚,她是趿着他的鞋子回家的。
很大很大的登山鞋,虽不合脚却不会被雨水打湿,很大很大的伞,伞骨沉得像个金钟罩。
她在楼上不耐烦地质问:“是不是最后一届关我什么事?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我考试?”
“因为人都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你不属于这里,徐萤。”
梁伽年的脸真是难看到了极点,曾几何时或许她会听话,可现在,她最烦有人高高在上拿她说事,她极快地反讥:“那是你觉得!我也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你成天瞎晃荡什么?回你的美国去!!!”
再有车过来的时候徐萤已经懒得回头看了,她把烟头摁在地上,确定没有一点火星后拍拍膝盖站起来,刚坐稳,就听见有人在门边清了清嗓子:“吭吭——”
徐萤闻声抬头,那双斜斜挑高的凤眼骤然瞪大,她蓦地站起来,认出是谁,喃喃:“田师兄……”
这待遇梁某人明显没享受到。
小姑娘拿他当空气,可面对跟前这位却显得乖多了。
田至笑眯眯地踏进徐萤的领地,抬手比了比:“小莹,你是不是长高了?现在有一米七么?”
徐萤很多年没听见这么亲切的问题了。
老老实实告诉田师兄:“一六九。”
大部分人上大学的时候基本已经定型,可她小了几岁又晚抽条,在出事后蹿了几公分,都说换了水土催人,田至也不避讳,感叹:“还是牛排汉堡养孩子。”
徐萤后来被家里送去了国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师兄道别。
他细细端详她的脸,一直当小孩带在身边的姑娘现在也有了大人的气质,很沉稳,眉眼鼻唇依稀是从前,但骨相更立体,疏离浓艳。
再瞅瞅这巴掌大的小仓库,虽说来的路上听了几耳朵,但到底还是意料之外:“不是……你这也……”
工作是不分贵贱,可田至就是觉得他的小师妹不应该坐在这儿。
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我挺好的。”
田至一脸不赞同,指指外头:“有人气死了都,你说你也是,怎么不出声?胆也忒大了!就愿意这么被人欺负啊?要是你梁师兄没倒回来你怎么办?”
徐萤的目光穿过这几年块头至少大了一倍的田师兄,瞜了眼外头,黑漆漆的,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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