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仲夏如梦


唐舟渝踏进冲刺班的那天,看到教室里坐满了陌生的面孔,因为不知该怎么和其他人交流,他选择一个人坐到最后排的位置。
铃声响起的那刻,唐舟渝感觉面前的景象像是快速拖动了进度条一般,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学习的压力,一堂接一堂的课令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中逐渐疲惫。
转眼时间一周时间过去了,冲刺班的日历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又是一个周一到来,唐舟渝走上楼梯的瞬间就看到公告栏上醒目的榜单,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寻找自己的排名了。
但唐舟渝并不急迫,他径直转弯绕过了公告栏走进教室,放下了书包后,他才慢慢地晃悠到公告栏前。
相比于其他还在上下搜寻自己名字的同学,唐舟渝很“幸运”,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四十名唐舟渝。
他在公告栏前定定看了两秒,什么都没有说,插着口袋又冷静地转身走回了教室。
转眼第二周到来了,讲评卷子、二轮复习知识点、模拟考,就像是一趟周而复始的旅程,看不见尽头。
语文考试时,唐舟渝写得很快,几乎是安静的考场里第一个翻卷的人,明明十分顺利,他却在这时停下了笔,分神看向了窗外的香樟。
那柔韧的枝干随着春日里料峭的寒风轻轻摆动,循环往复不见停止的迹象。唐舟渝轻轻呼出一口气,揉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掌,再度握住手中的笔。
模拟考结束,教室里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正在对答案的学霸,唐舟渝把手揣进口袋,顺着走廊往外走。
冲刺班的位置在六楼楼顶,这是整个学校最安静的地方,心烦意乱的时候,唐舟渝习惯一个人到走廊里散步,好让自己的大脑冷却。
一步、两步、三步……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公告栏的前方。
“第四十名唐舟渝”的文字如此清晰。
唐舟渝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单就模考地分数而言,他比之前任何一次考得都好,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满足的话,也就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第三周的周一,唐舟渝没有去看排名,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老师发卷。
第四周,距离一个月的考核期结束只剩最后一次排名,这也是最后一次模考机会。
唐舟渝照例骑着自行车上学去,门口的保安大爷看了一眼时间,会心地对他一笑,走出保安亭帮他打开了校门。
星期六的早晨,天空灰蒙蒙地积满了阴云,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唐舟渝像往常一样,先停在门口带好校卡,然后顺着保安大爷给开的小门,掂着自行车走进校门。
“小舟你下周要还是六点半来,我就不给你开门了。”有些不同的是,这回大爷特地叫住了唐舟渝。
唐舟渝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只见大爷笑了笑:“勤奋当然好,休息也很重要。你们黄老师让我转告你的。”
“老黄?”唐舟渝有些惊讶。
保安大爷点了点头:“黄老师可和我说了,不到七点不能给你开校门。”
唐舟渝听着大爷的话,感觉心头有股暖意淌过。
保安大爷带着淳朴的笑脸向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今天不是还考试么,加油考个好成绩回来!”
唐舟渝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停好自行车背上书包往楼梯口跑去。
第五周,冲刺班从四十人扩张为八十人,分两个班,排名上下位流动分班,前四十名在一班,后四十名在二班。
叶紫裕进入了二班,此时唐舟排名28,位列一班。

六月,盛夏的暑气已经急不可耐地蔓延了整座城市。
夜深了,温度却一点没有降下来。
六楼楼顶的两间教室,仍旧灯火通明,冲刺的最后时刻已经打响,再没有人有空顾及其他琐事,就是平日里再坐不住的学生,此时也能安安稳稳地在教室听完一天的课,晚上加紧复习查缺补漏。
实验并不是推崇应试教育的学校,直到初三下学期前都给了所有学生自由参与社团、课余活动、文化展览和校园文化艺术节的权利,日常授课也多以讲授方法为主,并不强调应试策略。
面临中考,事情就不一样了。不论是外界的压力,还是自身的压力,都鞭策着这些排名上游的学生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备考上。
之前教师组为了增强竞争氛围搞出来的流动分班法,如今已没有多少作用了。连续两个月模考下来,大家对自己的成绩上限早有了判断,两班的名额也就基本固定了。
夜自习的时候,通常是答疑时间,允许师生间答疑,也允许学生间彼此解惑,这时一班的教室总会格外热闹和拥挤,变成大型研讨场地,至于喜静喜独立学习的学生就转换阵地去二班坐着。
叶紫裕走进一班时看见唐舟渝周边早已挤满了人,没有留下半点空位,她心里有些莫名地怅然若失,但同时她又觉得人群拥簇中冷静给其他人讲解难题的唐舟渝,那样时不时带着笑意畅所欲言的样子,才是最适合他的样子。
“老周,周公子,你给我看看作文,你语文可是咱们班. comline,你不帮我看我找谁啊。”假哭男孩刘瑞洋上线,就是认识了他,唐舟渝才知道原来男生的性格可以多么千奇百怪。
唐舟渝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台上正在防空的语文老师:“楼上才是专业人士,你干嘛要找我这个不入流的半吊子啊。还有……我叫唐舟渝,姓唐不姓周,不要老是叫我周公子。”
“嘿嘿,这不是张雁凡教的么,他说但凡喊你周公子,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刘瑞洋憨憨地摸了摸脑袋,“说来也真巧,我和老张球友多年,竟然不知道他的朋友里有你这么个妙人,之前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故事。”
“好了好了,不要吹捧我了,禁止阿谀奉承啊。”唐舟渝的确对张雁凡喊他周公子很无力,主要是被烦得无力,谁曾想张雁凡还把这招数传给了刘瑞洋,“还有什. comline,你这形容词一套一套都是和谁学的啊。”
“小渔啊。”漏斗刘瑞洋出卖友军的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唐舟渝头疼地揉了揉脑壳:“算了,我就不问你们怎么搭上线的,就您刘大交际达人,能有谁不认识啊。”
刘瑞洋得意地挺起胸脯:“那可不。抓紧时间,你给我看语文,我回头给你辅导英语啊,不亏的大兄弟!”
唐舟渝服气了,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来吧来吧。”

距离中考倒计时二十天,不光是冲刺班,紧张的氛围弥漫在整个初三年段。
唐舟渝揉了揉眼睛,高强度用眼令他的视力在短时间内下降得很快,但用眼疲劳是很难缓解的。为此靠谱的大兄弟刘瑞洋拉着脸皮薄的他一路从倒数第一排坐到了正数第三排。
“看不清就往前坐,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明白么?”刘瑞洋指着唐舟渝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小舟啊小舟,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脸皮比较薄的唐舟渝捂住脸,试图装作和他不认识。
仍在高谈阔论的刘瑞洋浑然不觉上课铃响,继续吐槽:“要是没有我这样人帅心善的好同桌,你可怎么办哦。”
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英语老师毫不留情给了刘瑞洋一个爆栗:“我看你是越来越飘了啊,刘瑞洋,上周模考第几啊这么开心,上课了不知道么?”
刘瑞洋委屈巴巴地捂住头,不敢怒:“我错了老师。”然后给了唐舟渝一个你不够意思的眼神。
唐舟渝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刘瑞洋摇头,深感人间不值得,这糟心的复习哟,把好好孩子都给搞黑化了。
晚饭时分,三人小分队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刘瑞洋大大方方地挤进三剑客的队伍里蹭饭,美其名曰:“老工具人了,蹭顿饭不过分吧。”
“吃你的吧,没人跟你抢。”齐晓渔在熟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姐头本性。
刘瑞洋还傻乐:“嘿,我可是完美完成了监护人任务,你们犒劳我不是应该的么。之前说好的哈,下次舞社翻跳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齐晓渔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唐舟渝愣了愣:“什么监护人任务?”
张雁凡挠头干笑:“这不是我们怕你太自闭,不敢走出舒适圈么,刚好老刘是我球友,就拜托他平时多照看你点,别看他这傻样儿,好歹是咱们级的人脉王,大伙儿多多少少都给点面子,有他罩着你,不能说胡作非为,那你也能如鱼得水一点么。”
唐舟渝心头一暖,看向正大快朵颐的刘瑞洋,又想起门卫的话,突然意识到在他所不知情的时候,身旁有多少只默默守护的手托着他一步步向上。
“你不会生气了吧。”齐晓渔眨了眨眼,见唐舟渝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很在意。“其实收买刘瑞洋也挺容易的,就是答应他等街舞社翻跳我们俩都喜欢的一个偶像团体新歌拉他一起去看排练罢了。”
唐舟渝摇了摇头,露出上扬的嘴角:“怎么会呢,我像是得了便宜还会卖乖的样子么,那是张雁凡的作风。不过刘瑞洋你这兴趣爱好也是够广泛的。”
小刘露出腼腆的微笑,唯独油光锃亮的大嘴唇子格格不入,平添了几分憨气。
“嘿!”张雁凡无辜中枪,却见齐晓渔和刘瑞洋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瞬间泄气,再度认清了他团欺的地位。“行吧行吧,是我输了。”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场面其乐融融……
多年后,唐舟渝早已记不清初三复习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却依旧能回想起那个燥热的傍晚,四人亲密无间地在校门口小吃店谈笑风生的模样。
那时,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没有成年后的烦恼与苦痛,所描绘的一切都是光明的未来。
未曾设想过之后的人生能相互扶持走多远,直觉这份情谊必然会地久天长。

七月,蝉鸣日燥,烈阳炙烤着大地。考场里的风扇一刻不停,发出陈旧的咔咔声,却丝毫没有影响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学生。
最后一科的铃声响起时,唐舟渝深呼一口气停下笔,等待着监考老师收走试卷。这时,他又情不自禁地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香樟。
郁郁葱葱的新叶在阳光下闪耀着层叠有致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香气。
这是盛夏最后的气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摸不到这夏天的尾巴了。
唐舟渝怅然若失地闭上眼睛,他突然意识到——
就在此刻,他的初中时光走到了尾声。
一个月后中考成绩公布,唐舟渝以实验中学第二十四名全市第一百一十二名的成绩被乾南录取,同时被录取的还有刘瑞洋。
齐晓渔和张雁凡最终还是与乾南失之交臂,直升了实验高中部。
三人亲密无间的少年时光,就在此刻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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