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

还在等他。

受过高等教育,看过大千世界,按理说汤曼青不该过分迷信。
但自从女儿出生,她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感觉曾经围绕着她们姐妹的一切厄运都被在冥冥之中击退了。
汤华年足月,汤白夏正式从卢森堡的医学项目退出,捏着痊愈诊断书,在市政中心同小护工登记结婚。
虽然还称不上世俗意义上的永不复发,但在所有医生们给出的评估报告中,都对她的治疗结果表达了十二分的满意度。
至于一年前汤白夏转院前的诉求,消除副人格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医生们找到了更好的处理办法,那就是在治疗过程中将所有人格全都有序的整合起来。
主人格和副人格保持同一性,隔阂解除,交流得以通畅,那么即便不需要终生服用药物,汤白夏的情绪表达也变得像正常人一模一样。
痛苦的记忆没有办法删除,快乐的回忆也没有办法割舍,最终只能让主人格将所有酸甜苦辣的重担都抗在肩膀上,汤白夏的人生才算是完整的。
而受过伤,再结痂的汤白夏,在机场见到汤华年的第一面,就忍不住捂住嘴巴哭了,当然,这也是好的眼泪,因为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和妹妹小时候长得太相似了。
让她都感觉时间似乎没过去多久,只要抱起汤华年,她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生,一心都是爱护妹妹,做温柔负责的姐姐。
新四口之家彻底决意定居在汉诺威是在汤华年的百天。
虽然说是小型的家庭聚会,但少不了会邀请一些汤曼青过去和现在在德国结交的好友。
新签约的艺术经纪人算是一位,零零散散的同学和教授不能不请,当然,少不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凭借创作交响乐重新走红的“新交响诗人”邵老师。
至于小护工,则保守地邀请了几位自己在新工作岗位上的友善同事。
可就像这样,受邀的客人像滚雪球,当天带着儿童礼物出席他们窄小出租公寓的客人,竟然超过二十名。
白色的客厅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丝带和气球,甚至有不少客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需要捏着纸杯装住汤白夏拿手的煎饺,站在玄关与同伴聊天品尝。
人多又拥挤,但汤华年仍然是给足了大人面子,除了一张喜庆的笑脸外,她竟然还在客厅响起古典音乐时,非常踩点地奋力在汤曼青怀里挥舞短短的双臂。
引得客人们哄堂大笑,夸奖孩子不愧在他们音乐学院的胎教毕业的,搞不好要拥有绝对音感。
客厅内气氛热烈,汤白夏和小护工则躲在厨房里准备甜点水果。
邵怀玉是在聚会开始一半时才带着大礼来的,薄薄的一张信封,内里确是一架订制施坦威的取货单据。
最下一行刻字留念,是中文,楷书,“至华年。”
近百万的钢琴,作为送给小孩子练手的玩具,即便是音乐界的当红炸子鸡,确实也太过了,任谁都能看出,他是在对孩子的母亲示好。
汤曼青在众人玩味的眼神里摇了摇头,但邵怀玉转头却把信封重新递给了汤华年。
小华年不认生,她现阶段喜欢所有眼中有光的大人,见到对方对自己笑,也回一个微笑,大大方方地就将信封捏起来,然后在胸前抱紧,拒绝交给母亲。
邵怀玉表情还是那么淡泊如水,他无视在场人的暗自揣测,面不改色地耸肩,用中文告诉汤曼青:“不用这么介意,毕竟是用拿你作灵感的交响乐赚的钱。怎么讲,你也该有点分成。”
“只是朋友。你说过,我记得。”
“是真的交女朋友了……”
他话没说完,汤曼青也笑了,两人异口同声接了下一句:“只是这次很忙,所以没来。”
“好好好,信,总之你说我就信咯。”汤曼青换个姿势抱孩子,邵怀玉很自然地将小东西接过去逗弄,两人逐渐走到窗户旁边,隔着一段非常合理的距离,交谈甚欢。
小护工作为新上任的姐夫,最近很关心汤曼青的近况,随手将切好去蒂的草莓尖送到妻子嘴边,自己把尾巴吃了,皱着眉头狐疑小声:“嘶,我还是觉得有戏。你看邵老师最近是不怎么常来看她们了,但是背后还是给她使了劲儿的,这次签约这么顺利,不能没有人家的帮忙吧?”
汤白夏一砸吧嘴,他又低眉顺眼,“是,咱妹的实力超群,签哪家都跟玩儿一样,但你看着礼物够大手笔吧?拜托,给小孩子买施坦威!”
“哎,看着真不错,要是成了,对小华年也是好事。别人不能对她像亲女儿,但我看邵老师能做到。”
“我觉得这么久了,她……应该也走出来了吧?”
许是窗前被景色包围的两人加一位小朋友的画面太温馨,汤白夏听着丈夫的嘴碎,眼神也柔软了几分,但瞩目了片刻,她还是撩起耳边的碎发重新低头搅拌水果酱汁,轻声但坚定地说:“没可能的,起码,不是现在。”
“你知道她每周天都会一个人去州立博物馆看展吧。”
借口说自己需要创作灵感和独处时间,可汉诺威大大小小二十四个博物馆中,她偏偏只去一个,难道整整一年多,她都没看够那些相同的老物件?
以她那么好的头脑,作品简介背也该背下来了。
“因为他发病前曾经在汉诺威住过的别墅,就在州立博物馆的斜对面。”
谁知道呢,也许在某一扇门外,她只要驻足,就能清晰地看到阁楼的窗户,和窗户下面已经杂草丛生的灌木丛。
世界上没有比汤白夏更了解妹妹的人,她知道,汤曼青还在等他。
首-发:yanqinggan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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