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江意就被电话吵醒。
是daisy的电话,daisy从未在这么早给她打过电话,江意朦胧的睡意被驱散,按下了通话键。
“老板找你。”daisy只扔下这么一句,“去公司见他。”
henry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昨晚问她拿了江意项目的所有资料,今天一早给她发了信息,才有了她的这一通紧急电话。
daisy心生不好的预感,henry在工作上,绝对不是个温和的人。下属犯错时,他不发脾气,都能让人感受他浑身散发的对蠢货无法容忍的气息。他能做到绝对放权,同时,对直系下属要求高到吹毛求疵。
不过,高管们也毫无怨言,钱到位了不提,能在这家私募身居高位的,哪一个不是在顶级投行经历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vp,熬不到md,跳出来做买方了。
江意能进这家公司,靠的就是何堂。他们公司不招应届生。潜规则是只要那几家投行的人,如果是内推,也可以适当放开标准,但也不会差到哪去。毕竟这个圈子很小,大家成长路径都差不多,名校毕业,拿着几乎满分的gpa和实习经历,顶着一张要征服世界的狂妄面孔进投行做analyst,超长待机的工作时间只是付出的最小代价而已。
之前招intern只是因为跟港大有合作项目,才放出了名额。
外人乍一看,金融是不是太老了,太死板了,没有了新鲜血液,遵循老一套的论资排辈,被old money把持。可不,现在流行干互联网了。那是个英雄不论出身的地方,昨天还是在大城市与人合租在老破小发工资前还得吃泡面的屌丝,今天app上线了用户量首日破新高了,明天就能上市摇身一变成ceo了。
发家背景与出身的不同,导致了行事作风的天壤之别。
互联网新贵们总是那么高调,移动互联网的兴起,动辄以数亿资金挑战并颠覆传统行业,新一代new money太有钱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让他们忘乎所以。
金融中人,却是越贵越隐秘,因为根子的不同,他们必须低调。金融业里,就算是自诩靠个人能力创业成功的从业者,都一定是含着金汤勺出身。
就算是何堂,亦然。他的身家在那,他却能让自己不上财富榜,这本身就不一般了。
当初daisy看到江意的简历,简直要下巴掉在地上。如果江意要重返金融业,那她之前每一步的职业规划,都走错了。不是何堂,她绝无可能进这家公司。当时daisy对江意是轻视的,职场上的尊重是要靠实力和价值挣来的。
当江意进入何堂办公室时,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进他办公室。
何堂这两年可谓是台印钞机,遇上了中国互联网行业的野蛮生长期,从互联网创业中急流勇退,转身做了私募。考察项目并进行投资,待公司上市后,过了锁定期迅速套现,遇上行情好,赚个十倍都不足为奇。
这样的行情,与其说是生意场,不如说是赌场。
赌博,是与人性做博弈,是逆人性的。
人类能从漫长的进化中成为最高等的动物,对安全的渴望是刻在基因中的。
但在博弈里,必须先将自己掷入危险中,何堂,无疑是赌徒中的塔尖人物。甚至在长期锤炼中,对风险产生嗜血的渴望。
她进办公室坐在他对面时,何堂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到昨日浓情蜜意向她求婚的不是他。
“你确定你是东大毕业的?花钱进去的吗?”何堂翻阅着文件,倏然合起甩到她面前,“我从没见过这么烂的调研报告,这个估值模型,你以为把表配平了就够了吗?”
江意在来时路上那么点隐秘的绮思成了火辣辣的打脸,她打开面前的文件,一页页翻过去,是他圈出的红色笔迹。
她顶着被他盯着看的低压气场,细细看他写在一旁龙飞凤舞ments,能看出他很仔细地看了这份报告,几乎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完美主义风格来找问题,江意看完了心中一阵羞愧。
这份报告她前天晚上熬了夜刚交上去,自以为完成得很棒。结果,在他的高标准之下,是一份毫无价值的垃圾,看了他的修改意见,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跟他的差距,就在那。
何堂看着低头的江意,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凶。
他自认公私分明,站在老板的角度,他刚刚这句话,也并不是很重,看着她不说话,他想说句话缓和下,但不知为何,他开口就是,“你做事能长点心吗?你是不是总自我感觉良好?”
他太了解江意了,她从高中起就这样的不长心,学习时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考好了就洋洋得意,叁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处沾花惹草,虽然惹的是他,考砸了才知道收敛下玩心。
虽然他高中也不见得认真到哪里去,但他没像江意这么没拘束过,真不知是他该学习她的自我感觉良好,还是她对自己没要求。
她的上进心仿佛需要别人的敦促,或者说,是他的敦促。
当年她追他时问他想考什么学校,他随口说了个东大,当时以她的成绩,还是差一个档次的。高分段之间的追逐就是这样,你以为只是总分差了十来分,但那十几分能卡死一个档位,不是稍微努力些就能赶上,而是要极大的努力和稍微那么点运气。
结果,江意还真考上了。
然而,她毕业后的一系列人生抉择,又是糊涂到狗屎。
何堂这人一向很自我,与其说他对旁人没有judge之心,不如说他冷漠,与他无关的人与事,他都不care。
对江意,与她重逢那刻起,他却忍不住来干涉她的选择,干涉她的人生。
江意被他骂到头脑都微微眩晕发懵,她只见过他在家与人打工作电话时眉眼间压抑的不耐烦,却没有想过,当他在工作上对她这样不耐烦时,她会是什么感受。
“对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误,我立刻去改正。”江意抬头看他,对着他凌厉的眼,想闪躲,却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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