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胤明元十四年春。兵部尚书周吏犯上作乱,削其官职。大皇子莲月谋逆,贬为庶人,流放西境,此生不得返京。太子莲漾毒害先帝罪名落实,秋后处斩。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的东胤落在他国眼中,无疑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但是却没有敢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一来几国已经多年未开战火,二来现在的东胤也不过是没有君主而已,国力兵力还是硬生生的摆在那儿。
顾元卿身为朝中官职最高的老臣,朝中所有事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没有立刻提出荐选谁来登基,一切都按着预计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然而这个时候的容王府,上到管家下到丫鬟仆人,无一例外全都守在东面长风阁的门外,一身白衣的无央被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一左一右按了个结实。
“我要杀了他!”
屋门被人从里打开,身穿薄衫,脸色略带疲惫的凤千月缓缓走了出来,她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无央身上“不用你杀他,左右他也活不了几日”。
“主子怎么样了?”这次是三个人齐齐开口。
凤千月脸上依旧平淡“主子没事,我出来就是告诉你们消停会,除了几个留下来帮忙的,其他人都散了吧”。
下人们最后还是都被遣散了,无央脸色苍白,有些无力的开口“不会出人命吧?”。
凤千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一切有我,我不会让她有事”。
当凤千月返回到屋内的时候,她阖上眼靠在门上久久未动,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而不自知,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满眼通红,周身的杀气震的屋内的器具都跟着颤动。
“千月,我是怎么教你的?”一道低哑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凤千月回过神来,才发觉一阵头疼欲裂,她缓缓朝屏风处走来“千月谨遵主子教诲,下次不会了”。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凤千月心下一惊“主子?!”。
屏风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莲容带着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无事,右侧的肋骨好似又断了一根,我未痊愈之前不要让无央进来,否则以她的性子看到我这个样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凤千月没忍住,还是从屏风一侧走了进来,木桶内刚换过的清水此刻已经全部染红,她都忘了这是她换的第几桶水了。看到靠在桶边上的人,虽然整个身子都没入水中,脑海中那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身体还是让她心里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剜过一样。
中毒虽深,但是可解,没有内伤,单单这皮肉之伤就能把人里里外外给掏空了,身上没有一处不是在流血,此刻又浸泡在这药汤中,换做是自己,就算有内力保护怕是也禁不住这疼痛,她还能靠在里面与自己说笑。
凤千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准备下一轮治疗所需的药物,一边开口“主子,景之带人从太子府出来时,只留了两个活口,因为此人身份可疑,所以就直接派人去查,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哦?”
“是当年曾家的余孽,名叫曾湘如,身边还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孩子”。
“她们在哪?”。
“府上”。
莲容缓缓阖上眼“杀了”。
凤千月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说孩子是无辜的,可也只是想想,即便现在救了她们,莲容想让她们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曾家的事,当年是我的错,既然已经错了,留个孩子也是养虎为患,斩草要除根,告诉景之,事情做完让人把母子二人找处位置厚葬了。”
“是”。
三个月后,明鸾宫里,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踏步而来,长发及腰,白衣胜雪,风姿绰越,十几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
凤座上,段如兰看着来人,目光有一瞬的呆滞:“阿容”。
“久违了,我考虑了很久该送你什么当见面礼,送你绝望如何?”莲容嘴角带笑,淡淡的看着凤座上的人。
段如兰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儿子没被处刑,你该感激我才是”。
段如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莲容,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莲容唇边虽带着笑,眼中神色却冰冷异常“想要让他从放逐之地回来也不是不可,跪地求饶给我看”。
“莲容——”段如兰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莲容绕过她缓缓登上玉阶,最后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我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今天,虽然没有得到你,但是我从来都不后悔”。
“还记得当年的容家吗?我母妃怀着我进宫,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因为父皇听信谗言,灭了容家满门,是他们逼得她不得不自尽,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男人,他给她的又是什么?”
段如兰满脸震惊“阿容你”。
“别担心,母妃虽怀着我进宫,但我的确是父皇的女儿,皇后出谋划策教他如何对付容家,最后竟然留下了我,怪只怪他当年太仁慈,若是他今天还在,看着自己的儿孙全部毁在我手里,不知道做何感想”。莲容说着笑了起来,一边观察着段如兰的表情“皇嫂你是不是很吃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看你露出这种神色吗?”。
“疯子,莲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段如兰的身子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再往后的话她突然不想听了,一点都不想。
莲容托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有些站立不稳的人“别急,好戏还在后面呢”。
“东胤首富的名声我喜欢,虽然我的钱财都用来养私军了,但是这几年来,扪心自问,皇兄他的国库里面有多少是属于我的,他暗地里找人刺杀我,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不要觉得我不忠心,我只是更想活着而已”。
段如兰深吸一口气“好,那我问你,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莲容托着下巴啧了一声“这还用问么,连你儿子的谋逆都是我一手策划,他身边有一半都是我的人,如果我不教唆他,以他的胆子,你以为他敢么”。
“你,是你害的他,莲容,月儿叫了你这么多年皇叔,你怎么下的了手”段如兰脚下一个踉跄就跪倒在地。
莲容细细的观赏着她的痛苦,嘴角笑容越来越大“我做的自然不止这些,三侄找人毒害皇兄,除了我提点他,别人谁还能这样教他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如兰浑身颤抖的看着她,仿佛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
莲容起身缓缓走下台阶,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为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莲容,我看错了你”
莲容笑着弯下腰,“皇嫂,这后位本来该是属于你的,可是你不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段如兰突然笑了起来“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爱,做你的皇后还不如让我去死,我真替顾眉生感到可怜”。
莲容原本在笑的嘴角僵硬了一下,也就一刻的功夫,她的手突然掐在了段如兰脖颈上,眸中全是冷冽“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安生!我于我母妃面都未曾见过,何来什么感情,所以我不恨任何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看看你们痛不欲生的脸而已”。
段如兰喘着气看着她“莲容,对于你这种不懂得爱的人,我觉得你可怜,你身边的每一个被你利用算计的人都可怜”。
莲容松开手,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你说的不错,从十几年前这个想法就在我脑海中出现了,兰儿,你不了解我,你以为我真想要这东胤的江山吗?”她低下头缓缓凑到了她的耳边“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我是想毁了它”。
“你”
莲容直起腰,看着大殿外的射进来的阳光,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江山对我来说,都不及她一个笑容”。
从明鸾宫出来,便看到身穿朝服的刘誉,静静的站在长廊上,见到她还像模像样的弯腰行礼“臣刘誉在此恭候王爷多时”。
“说吧,想问什么”
刘誉笑了起来“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你怎么穿着朝服来了?”。
刘誉叹口气“没衣裳穿了,别的家里那位都给我藏起来了,说是不让我出府一步,之后我便豁出去了”。
莲容笑了笑没说话。
刘誉犹豫了一下,“这次多亏了南皇,你当初答应了她什么,她为何如此痛快?”。
莲容微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只说我日后登基,三十年之内不得侵犯她南胤领土”这女子脑子不正常她已经习惯了。
刘誉一愣“你不是把你家那位给卖了吗?”。
莲容看他一眼“怎么说?”
“你当初身陷囚牢,她不是都知道么”。虽然明摆着是被这人给算计了。
莲容笑了笑“没错,是我让人告诉她我的处境,因为我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好,如果真要出事,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刘誉怔了怔“什么意思?”。
莲容笑的有点揶揄“我没有把握我能不能活下来,我能做的就是,即便我死,我也要她记着我”。
刘誉先是恍然大悟,而后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你可真够狠的”。
莲容叹了口气,狠,或许吧,她只是不想让她就这样忘了自己而已,算计是真,爱自然也是真的。
刘誉摇摇头,这就是不爱你的时候你是谁都无所谓,爱上死都要你记住我,莲容啊莲容,被你爱上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临走前,莲容回头看了眼上方的牌匾,唇边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喊了声旁边的李澈。
“王爷”。
“回头派人把这里看管起来,她若是起了轻生的念头,无需阻拦”说罢,便踏着清晨的一缕阳光缓缓而去。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会让顾横波知道,也不会告诉她,欠她的,她会用整个后半生来慢慢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昂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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