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闹,李衙内却没有了往下说的意思,毡帽往头上一戴,起身拍拍身上的瓜子壳,手往袖子里一笼,道:”得,家去了。”
主心骨一走,众人自知无趣便也各自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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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方歇,鸟鸣翠谷,舟行碧波之上如在画中游。
撑船的船工摘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雨水,放在脚边,隔窗冲着船舱里喊:”大人,前方河道变窄,水流湍急且有高差,您坐稳了。”
顾珩原闷坐在船舱里看了大半天的书,听得这声,索性放下书卷,掀开门帘低头走出船舱。
眼前豁然开朗,绿树清溪,蓊蔚洇润,山头隐隐有日光显现。
已是三月天,他自贬官以来,一直在马不停碲的赶路,竟忽视了原来凛冬已走远。
船并不小,经过河道高差,人并未感受到多少摇晃颠簸,只是溅起一些水花,也并未沾上甲板半分。
”什么地界了?”他问。
近侍答:”大人,进了这汝河,便是檀州的地界了。”
他负手立在船头,默然看着不断倒退的两岸景致,像极了才情满怀的诗人正欲抒发胸臆。
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直裰,广袖泱泱,腰间未束丝绦,衣摆垂坠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落拓倜傥,头上亦未戴冠巾,墨发高束,只用一支白玉簪绾就,肤色白皙,剑眉斜飞入鬓,端的是遗世而独立的翩然贵公子气概,竟无一丝凡间浊气沾身。
如果人不言,又岂会想到他早已浸淫官场多年,惯看世俗风月,是个杀伐果断、手段强硬、抱负满怀、野心勃勃的权臣。
能在这个年纪就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官场党派纷争,起起落落是常事,从相位跌落不是他最在意的事。只是不甘心呕心沥血的新政,刚刚开始推行,还未见成效,就被太后为首的保守派给扼杀了。皇上是赏识他的,认可他的政见,也有心改变朝廷积贫积弱的局面。只可惜还是拗不过摄政十余年的太后,不得不废除新政。
这一路他胸中多有不平抑郁之气,却也从未想过就此放弃。借着贬官的机会,他也反思总结了一番,推行新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他太急于求成,一下触到了保守派的利益,才会遭到激烈反攻。
真正让他感到绝望与无能为力的,只有妻子的猝然长逝。
他与妻子成亲五年,一直未有子嗣,依旧恩爱有加。出事的那天清晨,妻子像往常一样帮他整理朝服,抱怨他贵人多忘事,叫他买一包御河边潘家楼的糖梨条回家,等了两日都没见半根梨条踪影。那段时间,他刚坐上相位,一门心思都扑在朝政上,忙的足不点地。面对妻子的抱怨,他只是半哄着摸了摸她的头,当时只觉得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着明日再买也不迟。
当时只道是寻常,终未曾想过那一日便是永别。临出门时,妻子那略显失落又无奈的眼神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府里来给他报信时,他还在朝堂上与群臣议事,府里的人哭着告诉他夫人吃了两个柿子就倒地不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跌跌撞撞赶回府里,已是哭声哀哀,终究连最后一面也未见上。大夫说是中毒身亡,查验了她所有吃过碰过的东西,却无一有毒。更让他痛不欲生的是,大夫告诉他,妻子当时腹中已有两个月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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