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想出宫去会她的情郎么,那就不必再等上两载了。
他怕两载以后,她走了……自己欲壑难填流着血的心,这一世再也无法愈合。
玉瑾上一次见他伤心无助的样子,还是在徐贵妃病逝那日。
如今,见他眉眼间化不开的悲凉之意,令旁人看了都不忍直视,忍不住动容劝道:“殿下,竹音想是有解不开的心结,臣上次与她见面,听她喃喃了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通透之人想必就会要求的更多一些,而殿下的身份,也的确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但总归还是要将她内心深处的在意,告知殿下,才不至于误会。
“殿下,臣去命妇院瞧瞧她。”玉瑾向蹙眉思索的萧绎棠盈盈下拜,退了出去。
卫恒见玉瑾出来,略一拱手:“姑姑,殿下可在?”
玉瑾颔首,躬身与他二人见礼后,端着托盘离开了。
经由内侍通传后,裴玠向卫恒拱手道:“卫大人,裴某与殿下所谈之事涉及私事,你不便入内。”说罢撩袍迈入了殿内。
留下苦笑的卫恒在殿外叹气。
裴玠入内后看向沉着一副面容萧绎棠,拱手后直接问道:“经由今日之事,殿下欲打算如何处置舍妹?”
萧绎棠嗤笑一声,“如今裴詹事越发胆大,孤后宫之事岂容你来过问。”
裴玠面对他那阴鸷的眼神,丝毫不惧,“臣对于殿下的私事无甚兴趣,但与表妹有关之事,冒死也要为她言明。”
“你倒是深情,也只是痴心错付罢了。”萧绎棠嘲笑他,亦是嘲笑自己。
裴玠看着他那副嗤笑的表情,怒气冲冲地反讽道:“臣痴心是否错付,那是臣自己的事。殿下不该如此对待对你用情至深之人。你病重昏迷之时,是她不顾一切求了卫恒出宫为你寻求医士。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她不思饮食,日日询问臣有没有定西的战报。”
他是多么想被她这般放在心上。
一滴滴泪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流出,“更加令臣无法接受的是,当她得知通信三载之人近在眼前时,甘愿被你利用,却不愿告诉你真相去寻求宠幸。”
他“咚”地一声下跪叩拜,“殿下若对她无意,如今她也尽了责,求你放她出宫罢。臣用宣平伯府上百口人的性命保证,此事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臣这就罢官,带着她远走高飞,这辈子再也不回京畿。”那一声声沉闷的叩首,响彻大殿。
“我不信……”萧绎棠扶住书案喘着气,这惊天炸雷的消息犹如被勒住了喉咙,“她死了……怎么会……”他“轰”地一声推开书案,在一声声清脆地粉碎声中,揪起了额头充血的裴玠与他对视,嘴唇翕动间,竟然问不出那句话,生怕问出来生生打破方才被裴玠筑造的梦境。
裴玠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笑得很惨淡,“臣手上有最后一封被信远行退回的信笺,殿下若不信,臣这就命人将信送来。”
萧绎棠抑制不住地颤抖,松开他,含泪笑道:“上天终于待我不薄,”他踉跄着向殿外走去,扶住殿门转身说道:“她是我的,谁也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除非我死。”
卫恒见殿门打开,萧绎棠红着眼眶走了出来,赶忙上前唤道:“师兄,你……”却见他径直走向了御辇,登车之前转身命道:“去随裴玠出宫将信笺拿来。”说罢不等卫恒再问,便放下了帘幕。
萧绎棠抬起仍旧颤抖不已的双手,覆在面容上,眼泪顺着指缝缓缓溢出。
瞬间想明白一切的他,巨大的欢喜来的是这般猝不及防。
从方才心痛想要放弃成全她出宫,到得知她就是与他通信三载的小姑娘,心境起落之间使得他依旧处在半梦半醒之中。
“去命妇院,要快!”
此时恨不得长了一双鹰隼的翅膀飞至她面前。
当他推门而入时,守在床边的阿蕴惊讶地起身,轻声下拜:“殿下万安。”
萧绎棠看着床榻上那睡着了仍旧蹙着眉头之人,和那红肿的樱唇,哑声询道:“她何时入睡的?”
阿蕴与他一同看向床榻上的人,眼中满是心疼,“姐姐想必很是痛苦,却一声不吭咬唇抵抗,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已然虚脱了。后来服用了殿下赐的药,这才沉沉睡去。”
萧绎棠颔首,“你出去罢,这里有我。”
阿蕴见他眼中满是深情,总算是放下了心,默默福了福,关上了门。
萧绎棠坐在床榻上,执起她的手,看着她细嫩的手臂上一道道血红的抓痕,心疼地吻了上去。
仔细端详她的眉眼,忍不住握拳捶打自己的额头,哽咽说道:“谁允许你变得这般瘦弱,又变了些许模样……差一些让我错失了你。”将头埋在她的臂弯间,贪恋地吸取她香甜的味道,喃喃道:“傻瓜,莫要多想,等我……等我解决这一切。”
他蜷缩在她身旁,拥着她,对着她侧耳说道:“梁竹音,太子妃只能是你,只你一个。”
他知道她听不到,不要紧,他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
翌日,清晨。
梁竹音像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萧绎棠与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叩拜天地。
她身为女官,忍着泪颤抖着将交杯酒递至他面前,看着他深情款款地拿起,与那一身嫁衣的女子环绕对饮。看着他携了红绸与那名女子入了洞房,还不忘频频回头看向那名女子,眼中满是宠溺。
她心痛的不能自已,喃喃唤道:“不要……你……不要……”
却进入了温暖的怀抱,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这里。”
睁开眼睛,对上他温暖充满爱意视线的同时,思绪也恢复了清明。
昨日……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见依旧是在命妇院,看着他像是失忆了般的笑容,猛然坐起讷讷问道:“殿下,您何时来的?”
萧绎棠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昨晚便来了。这床好硬,今日咱们回寝殿睡。”
“可臣……”梁竹音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像是遗忘了什么?明明昨日他负气离开的……
萧绎棠见她呆愣的样子,捏了捏她尖尖的下颌,忍不住逗弄她:“我想知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瘦弱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二更吗?
第68章 面圣
梁竹音心中倏地紧张起来, 她扯出一丝笑意:“殿下这是想要调查臣么?”
萧绎棠意眼中满含促狭,“你在眼前,直接问便是, 何须调查。”
梁竹音见他不依不饶, 只得回应:“臣幼时比现在圆润些, 如今大了自然张开了。”她终究心虚, 不忘画蛇添足般地解释。
见那狐狸嘴角噙着笑,一直盯着自己看, 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发丝,低头说道:“臣仪容不整,殿下可否先回寝殿,待臣整理一番在前去上值。”
谁知瞬间在她的惊呼之下,萧绎棠连人带被一同抱起, “说好连续侍寝,难道我的旨意做不得数, 嗯?”
梁竹音面对他不合常理的行为,挣扎着推着他的胸膛:“您不能这样,大清早的这一路走过去,您让臣日后还怎么见人?”
萧绎棠哈哈大笑, 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入院中。
起身洒扫的宫人们此时还带着一丝睡意, 见太子殿下竟然从命妇院走出,怀里还抱着一名女子,早已吓得将扫把等器具掉落在地,纷纷叩首唤着:“殿下万安。”
梁竹音气愤之下, 只能在他怀中干瞪眼。
谁知狐狸低头与她对视, 那挑眉坏笑的样子着实令人想要给他一拳。
“殿下,我自己走。”
眼瞧着距离丽正殿越来越近, 更多的宫人出现在眼前,梁竹音越发焦急。
萧绎棠怎能让她如愿,他恨不得永远将她抱在怀中,“你并未穿鞋,不可。”
进入丽正殿后,在一众等待为他更衣的宫女和内侍面前,抱着梁竹音在小路子的引领下走入寝殿,将她放在床榻上。
“若身上不舒服便让人服侍你沐浴,在床上再休息一日。”想着不能表现太过,免得让聪慧的她看出端倪,只好说道:“我去崇文殿处理一些公事,你就在寝殿休息,这是命令。”
他抬手示意小路子为他更衣,盥洗。
梁竹音见他如此这般表现,心中欢喜之外更加的恋恋不舍。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这般快,潜意识也不愿再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见他去盥洗,便光脚踩在并无凉意的宝相花地毯上,开启巨大的嵌宝檀木柜为他挑选衣衫。
这个时辰了,定然是今日无朝参,想着他去崇文殿办公,便拿出一套销金刺绣的元色常服。
目光略过屏风,这才想起外头的司衣托盘内亦有熏制好的衣衫,不由得摇摇头,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他的衣袍总要自己亲自打理才能放心。
她刚要将公服整齐放回衣柜内,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命令:“就穿你手上这套。”
梁竹音转身看向刚沐浴完毕的萧绎棠,指着殿外说道:“殿下,司衣手中有熏制好的公服。”
萧绎棠张开了手臂,看着她不再说话,意图非常明显。
梁竹音无奈,只得将衣袍抖开为他穿戴,见终究腰身那里折痕明显,想起他往日里对衣饰要求非常严格,不仅衣袍必须熨烫,熏迦南香,且颜色与式样都是那几种。
如今却变了许多。
萧绎棠见穿戴完毕,对上她那双探究的星眸,在她小巧地鼻尖上刮了下,“真想钻进你的小脑袋瓜儿里,瞧瞧整日里想的都是什么。”
示意小路子上前,安排了梁竹音的朝食,又命道:“寝殿不得放闲杂人等入内,公主也不可例外。”复又看了看她,这才满意离去。
*
萧绎棠在崇文殿写着劾奏,听得内侍前来禀报卫恒求见。
“宣。”
“师兄,这是你要的信笺。”卫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书案上。
从昨日裴玠与师兄的表现来看,他觉得这一切定然与梁竹音有关,看着这封信笺,不明白怎么会到了裴玠的手中。
萧绎棠立刻放下了笔,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笺。
看到熟悉的字眼时,心中一热,见她提及不日将要入宫,恐怕三载内无法联络,并隐晦提出莫要忘记她时,欢喜中泛着酸涩,忍不住将信反复看了多遍,嘲笑他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连写信用的字体都是从不为外人所知,只为她/他而写。
也正因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差一些就落得个无法弥补遗憾。
“师兄,难道臣当时调查有误?”卫恒见他欢喜又夹杂着怅惘,忍不住询道。
萧绎棠想起正在丽正殿休息的人,面色柔和之下嘴角微微上扬,说出的话都较平日里温和许多,“阿恒,原来她一直就陪在我身边。这个鬼丫头,当初那般年幼,竟然安排的滴水不漏。”话里虽有埋怨,但更多却是骄傲与欣赏。
卫恒缓了许久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梁大人想必知晓后很是欢喜,也不枉她对师兄痴心一片。”只要她被师兄善待,他就心满意足了。
萧绎棠听得他的话心情大好,“那么你之前看出来她对我有意,为何不告诉我?”
卫恒被他抢白的无言以对。
明明是他自己没意识到,定西的信笺若不是自己主动给梁大人去信,哪能换来她的回信。
他气闷之下,不妨直接承认:“臣有私心,师兄若不珍惜,臣定然会将梁大人娶回家好生对待。”
“你敢!”萧绎棠拍桌而起,指着他:“你早就开始觊觎她,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师兄弟的份上,还能容你站在我面前说大话?”
卫恒咕哝一句,“若她喜欢我,那我只会做的比裴玠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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