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天气像是孩子的脸,刚刚炎炎烈日,转眼就暴雨倾盆,将燥热黏腻死死的压在尘土里面,平生出一种清凉。
街对面梧桐树的叶子被洗刷过一遍,透出沁人的绿,剪过不久的草坪散发出犹如薄荷一般醒神的味道。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
宋卿昭错过了一趟263路公交车,车轮带起来的泥水,溅在她牛子裤的裤腿上,她没有带伞,站在车站长椅旁边,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雨珠还在淋漓而下的灰蒙天空。
抬起手上的塑料文件夹,挡住头发,朝着后面一栋居民楼加快脚步。
宋卿昭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见一大堆打包好的垃圾涌了出来,其中有衣服,有鞋子,有抱枕有窗帘,甚至还有一个粉红色的马桶圈......
她径直从中间破开一条路走进去,打开衣柜翻出来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在镜子前面比划一下,还没有放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卿昭!你家简贺宇怎么回事?他和刘温芷那个贱人.....”
“不是我家的,我连他买的马桶圈都扔了。”宋卿昭一边歪着头夹住手机,下面将牛子裤蹬下去,上面反手给自己拉上连衣裙的拉链。
“霍!简男神也会买马桶圈啊?”赵思斯成功的被带歪了楼。
“他还会拉屎呢.....”宋卿昭在镜子里面看看自己的脸,发梢被雨水浸湿,黏哒哒的粘在脖子上面,脸色很白,双目无神,锁骨分明的突出来,棱角锋利。
“是吗,666啊.....”赵思斯没有灵魂的夸奖了一句:“分手了也好,就当青春喂了狗,当刘温芷就是个垃圾回收站!”
你这么说其实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安慰...宋卿昭拿将手纸包在发梢用力一按,手动干发,从凌乱的抽屉里面翻出来一把雨伞。
“你今天在家疗伤吗?”赵思斯问她。
“穷逼没有权利放肆,今天周三,我这就要去工作交接了。”宋卿昭踩上一双绑带高跟鞋,黑色的带子衬得她脚踝纤细,毫无血色。
“晚上来会所party啊!姐妹们帮你庆祝恢复单身!”赵思斯是个派对狂魔,大小姐性子十足。
“再说,挂了,上司电话。”宋卿昭把赵思斯没说完的话截住,接起张编辑的电话。
“我二十分钟就到办公室。在楼下等您,好的,我知道了。”
宋卿昭,22岁,应届q大新闻系本科毕业。
想去的公司今年连个实习生的位名额都没有,招聘会上看见一家线上媒体和纸媒同时发展的漫画公司,待遇很好,只要求有一定专业水平。
宋卿昭五岁拿起画笔,高三的时候从艺术生转到普通班级,获奖证书一大摞,q大学历,简历筛选通过的毫无疑问。
只不过面试时有些诡异,穿的精明强干的女hr坐在宋卿昭对面:“有过与漫画相关的就业经验吗?”
“没有。”
“对漫画感兴趣吗?”
“比较感兴趣。”
“你自己觉得能全心全意把热情投到工作上面,抵抗住出版行业快节奏的压力吗?”
“有。”
“接受特殊情况工作会占据你一部分个人时间吗?”
宋卿昭:加班说的这么文艺做什么?
“接受。”
女hr扣上笔帽,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好的,宋小姐,您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您这周三可以进行工作交接吗?”
“可以。”
回去的路上,宋卿昭买了根柠檬味的棒棒糖叼在嘴里,总觉得这次的面试简单的让人发虚。
绘芯社是一家很老牌的漫画公司,在纸媒萧条的如今,依旧保持着纸媒销售业内最佳的地位,线上媒体,app也做的风生水起,与日本漫画也有合作,在漫画行业独树一帜,堪称风向标。
拖欠工资这种事情应该不会...穷逼宋卿昭一边咬碎棒棒糖,一边想。
-
宋卿昭打车到公司门前时,一个穿印着“拒绝秃顶”黑体恤的,发量稀少,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
宋卿昭脚步一顿:你们漫画公司都有这么放荡不羁的灵魂吗?
但是那人已经看见宋卿昭了,向她挥挥手,宋卿昭只得走过去,一边怀疑着自己是不是穿的太正式了,无法快速的融合到这种有点二缺的工作氛围中。
“宋小姐是吧?”张编辑笑了笑,憨态可掬:“我看了你的求职简历。”
“您好,张编辑。”宋卿昭发现踩着高跟鞋的自己比张编辑还高出大约三公分。
“来吧,上车说,迟庸老师那边还等着呢。”张编辑指指那边一辆黑色大众。
宋卿昭上了副驾驶之后,才问道:“您刚才说的是迟庸老师?”
迟庸,知名的恐怖漫画作家,出道四五年,创下无数业内奇迹,他的漫画风格诡谲,线条很有特点,情节反转巨大,逻辑线清晰,令人恐怖却不失趣味和温情,他风格最大的特点是:
明明是恐怖漫画,却没有恐怖漫画一向重情节而轻画工的毛病,他漫画的背景即便是单独拿出来,也让人赞口不绝,技术绝佳,人物刻画偏写实,特点鲜明。
处女座《归零》便大红,但是这人很神秘,入行这么多年来一次签署会,一次见面会也没有办过,本人堪称悬疑本疑,一度被人怀疑笔名的背后是不是一个团队。
宋卿昭曾经追过他的漫画,后来学业逐渐忙碌,也好久没有看过了。
“对啊,迟庸老师,我是他的责编,我最近要调到日本分部工作,所以才这么着急找人对接的。”张编辑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包里面掏出来一支巧克力味道的威化,咬了一口。
宋卿昭顺着逆光的角度,看见蓬松的饼干屑飞了出来,落在黑色的方向盘上面。
“我早上没有吃饭,你要吗?”张编辑说着要递给宋卿昭一条。
“不用了....”宋卿昭转过头,简直逼死个强迫症。
车子一路朝北,慢慢的接近市区边缘,路两侧树木林立成荫,中间只露出来一线灰沉黯淡的天色,周围的行人也开始减少。
车子转弯停在了一处住宅前。
宋卿昭从来没有想过寸土寸金的h市,还有这样子的地方。
扑鼻而来的是迟开的紫丁香的味道,小簇的暗紫色花朵星星点点,隐匿在绿色中。老式的二层洋房建筑,用的却是白墙青瓦,檐下滴答滴答,水滴落在青石砖的地面上,把树木的倒影扭曲。
木质的雕花窗棂,墙上爬着大片大片的爬山虎,心形的叶子肥厚浓密,有的根茎都深扎在砖瓦的缝隙里面,盘绕而坚韧。
大门却用了朱红色的漆,两扇门鲜亮的像是刚刚漆涂过,宋卿昭都不敢伸手去触碰,怕沾一手红色。
张编辑十分熟练的拿一张门卡在一边的识别器上面,刷了一下,门开时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院子不大,稍微走几步,便是三级台阶,砖石缝隙里面钻出来几棵鹅黄色的野花,门变成了中规中矩的防盗木门。
钥匙在锁孔里面旋转“咔哒”一声,张编辑带着宋卿昭走进去。
宋卿昭:......??
屋子里面很昏暗,打眼看去是很正常的简约欧风,地毯用了暗棕色的羊绒,只不过...宋卿昭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家里面养爬山虎的。
从左侧的墙壁开始,直爬到落地窗的边缘,爬山虎下面还有一个壁炉,用切割的很粗糙不均匀的石块儿砌成,雕刻着佩斯利花纹,里面还有灰烬的残留。
“迟庸老师!”跟着张编辑把脱下的鞋子放在门边,进到屋子里面,张编辑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迟庸老师!”就在宋卿昭以为屋子里面没有人的时候,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了响动,转头看过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一个陷在沙发灰色天鹅绒里面的人坐起了身子。
他肤色惨白,一双睡凤眼,睫毛处拢成一条鸦黑色的线,眉似远山,鼻梁细挺,唇瓣很红,细软的黑发留的长了,遮住了额头。
此时他赤脚踩在地毯里面,踝骨支楞瘦削,右脚踝戴着一根绑着银珠子的红绳,脚背青色的血管分明。
明明美好的像是一幅画的人,却从鼻子里面暴躁的“哼”了一声,像是被从食槽里面拽出来的猪崽儿......
宋卿昭的视线下移,看见这人居然和张编辑穿了同款的黑t,只是文字变成了:我很丑但是我恨温柔。
行吧....你们的世界我也不是很想懂。
“迟庸老师?”
宋卿昭看见从头发的缝隙里面,扫出来一个略带狠戾与不耐的眼神,配合着他那张脸,有种乖张的美感。
张编辑摸摸自己稀疏的头顶:“不好意思,宋小姐,迟庸老师起床气有点大,平时他还是很温顺的。”
暴戾美少年一下子变成呲牙奶狗的即视感。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宋卿昭冷淡的点点头,转过脸:“迟庸老师您好。”
宋卿昭伸出手,却看见面前的人.....屁股往后蹭了一下,躲开了。
“迟庸老师啊,这位是宋小姐,以后她就是你的责编了,只负责你一个人。”张编辑笑的很慈祥,转头对宋卿昭挤眉弄眼。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宋卿昭还是收回手,往前站了一步。就见美少年伸展四肢,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站的很近,宋卿昭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就感觉他弯下腰,脸凑的很近,近的宋卿昭都能看清楚他左眼眼尾的一小颗黑痣。
宋卿昭一向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子大眼瞪小眼的直视了十秒钟,就在宋卿昭忍不住要先眨眼睛的时候!
面前的人挺直后背:“嗯......就这个吧。”嗓音有些哑,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调子有点拖,轻飘飘的,仅仅一把嗓子就好听的不得了。
“好嘞!”张编辑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样:“您满意就好!”笑的像个弥勒佛。
即便他是你们公司的摇钱树,你的态度未免也太谄媚了一点吧?
宋卿昭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发凉,这个屋子不知道是建的方向背光,还是阴天的郊区气温低,刚才来时候的几分燥热已然烟消云散了。
在这一屋子静谧里面,张编辑的手机铃声,一首少女漫的op响起来,他接起来应了几声,朝着门口走去。
“你们先聊着,小宋啊!明天来公司办入职哈!等下你叫车回去,这边打车不好打。”
宋卿昭一句“我们一起走”还没有出口,就见张编辑十分灵活的窜了出去,仿佛多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转过头来碰上那双睡凤眼,眼型天生就透着几分冷淡和慵懒。
这就他妈很尴尬了......
“那个,迟庸老师......”
“余故。”余故站起身子,宋卿昭看见他穿着一条大短裤,小腿线条劲瘦而又好看的线条。
反应了一下,余故应该是他的本名。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笔名。”他很认真的解释道。
“嗯?”
“我笔名的意思是又笨又懒,你喜欢听别人说你又笨又懒吗?”余故说话的时候,和宋卿昭对视。
那你他妈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名字?
或许是宋卿昭脸上的质疑太过于明显,余故慢悠悠的解释道:“做人要谦虚。”
......??
他赤脚踩上了转角的暗红色地板,无声无息,回来时候手里面拿着两个玻璃杯还有一大瓶可乐。
他打开可乐的瓶子,气泡爆裂的“沙沙”声响起来。
宋卿昭看着递给自己杯子的手,骨节秀气,指甲修建的整整齐齐,腕骨处有长长的结痂伤痕。
下一秒钟,宋卿昭注意到杯子里面的冰块....是心形的!
一颗一颗饱满而娇俏,在碳酸饮料里面浮浮沉沉。
“冰块是特意冻成这个形状的吗?”宋卿昭实在是想问一嘴。
余故再一次窝进沙发里面,细腻的天鹅绒磨蹭着他的皮肤,怀里面还抱着一个带着金色流苏穗儿的天鹅绒抱枕。
唇上有润湿的水渍。
“是啊,生活总需要点仪式感啊。”他回答的自然而大方。
宋卿昭僵硬的转过头。
又笨又懒却坚持有仪式感,还很谦虚,这是什么鬼人设.......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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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昭小姐姐,余故小哥哥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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