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d市第一条地铁线路开工,许多沿线的骑楼被拆。
1997年六月末,一号地铁线路的部分站点观光试运营,票价为五元。试运的站点在西片区,距离香山街口不远。
罗锡慷慨地给了叶翘绿五张一元钱,“小绿子,我们去坐地铁。”
叶翘绿开心地双手接过,“谢谢二狗哥哥。”
罗锡大笑。
她又觉得那威风八面的大侠风范出来了,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他。
冯有云在旁嘀咕着,“为什么二狗不请我们去坐地铁。”嘀咕完了,没见罗锡有何表示。冯有云便跑回家讨零花钱。
张川转眼从口袋里掏出五元纸币,扬起手,“走,去坐地铁。”
冯有云许久未归,叶径说道,“他出不来了。”
罗锡和张川点头。冯有云的爸妈人不错,但涉及到金钱问题就变得很凶。
于是,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往地铁站走。
叶翘绿一路追随罗锡的脚步,她还学着他的摆手,让自己也威风起来。
叶径和张川却只觉她走得别扭。
罗锡察觉到了她的模仿,想起自己母亲对妹妹的教导,“小绿子,女孩子走路不要外八。这是男子汉的步伐。”
叶翘绿回头看叶径。
他就没有男子汉的步伐。
她问:“叶径不是男子汉吗?”
罗锡愣了下,转头看着叶径漂亮至极的脸,说道:“长成这样怎么男子汉。”他心中的男子汉,是刚正不阿的五官。
叶径朝罗锡冷冷横过去一眼。
罗锡摸摸鼻子,拉过叶翘绿,勉为其难解释说:“男子汉的步伐分很多种。叶径……也算是。”
叶翘绿仔细想了想,“我喜欢二狗哥哥的。”她要当大侠。
“……”罗锡觉得她走得不好看,可是有个小粉丝把自己当榜样,他又有点儿骄傲。
在他踌躇之间,一行人到了地铁站。
试运的第一个星期,许多人来凑热闹。他们四个小朋友,被大人们一挤,就见不着了。
叶翘绿看着人群,有些慌。她不知道地铁要怎么坐,从哪个门上,从哪个门下,又要去哪里。
她被簇拥至候车区。
轨道两边尚未安装屏蔽门。
叶翘绿看着黑漆漆的轨道,不敢上前。她张望着四周,慌了,“二狗哥哥,叶径,张川。”
工作人员在那边拦着乘客,“请排好队。不要跨过黄线。各位不要跨过黄线。”
叶翘绿被挤得难受。
她在前方看到一个神似叶径的身影。她要朝他的方向走,却抗不过人群的阻力。她喊:“叶径。”
叶径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听见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他回头。
后面两个大人的身子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等他钻出来,那声呼唤早被冲散在喧闹中。
叶径微微蹙眉。
叶翘绿虽然和他同年,甚至比他大三十九天,但她很yòu稚。现在这场面,可能都吓坏了。
这时,地铁即将到站。
乘客们往门的方向靠。
叶径被人群推着进了地铁,越推越里。他透过车窗,寻找着那个胖乎乎的身影。
地铁启动时,他见到了她。
她迷茫地站在站台,东张四望。皱着脸,要哭不哭的,可怜得很。
叶径呼出一口气。只要她不是胡乱上了哪节车厢,那就好找。希望她别乱跑。
到达下个站点,叶径立即下了车。与站内工作人员联系之后,他坐上了反向的列车,回到起始站。
这时的叶翘绿却已经不在站台。
她正往外走。她怕自己搭错车,会迷路,再遇上坏人将她拐卖。她于是她打算回家等小伙伴们,这样比较安全。
将到闸口,广播里传来一声,“小胖球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马上与地铁工作人员联系。小胖球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马上与地铁工作人员联系。”
她嘀咕一声,“我不是小胖球。”然后绽开笑脸,奔向了工作人员。
她在这一刻想,叶径真是好,不愧是施阿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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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一放,叶翘绿隔几天就去叶径家里玩。他表现得冷淡,她自顾自热情。
炎炎夏日,皎阳似火。
叶径怕热,站在落地扇旁边吹风。
叶翘绿有样学样,跟着他一块吹,吹得裙子都飞了起来。
他将眼神瞥向她。
她朝他笑,“我也好热。”
他挪了位置,和她保持距离,避开她飘舞的裙摆。
她威风凛凛地霸占了大半的风扇。
施与美正好回来,见此情景,连忙拉开叶翘绿。“不能站在这直吹,会感冒的。”
“叶径也吹。”叶翘绿解释着。
施与美抬眼看了叶径一眼。
叶径不吭声,回到窗边的椅子看风景。
施与美拿出手帕,轻轻给叶翘绿拭汗,“这是错误的行为。小径和小绿错了,都要纠正过来。”
叶翘绿听话地点点头。
施与美轻捏她的小脸,“空tiáo明天就送来了,今天再忍忍。”
新的三台空tiáo,是叶呈锋去置办的。
施与美当时推却了下。
叶呈锋说,别让孩子热坏了。
施与美便答应了。
叶翘绿知道两个大人成为朋友了,就像她和叶径、二狗他们成为小伙伴一样。
后来,她天天都往施与美的家里跑。
施与美发现叶翘绿很喜欢吃鱼,她时不时会捎一条鱼回来,有时红烧,有时清蒸。还会煎几条秋刀鱼。
叶翘绿很想和同桌孙多丽吹嘘自己吃到了最好吃的鱼。各种做法的各种鱼。
但是暑假,她见不到同桌孙多丽。
那种想炫耀的劲憋着憋着,把她憋闷了。她要寻一个人来聆听她的幸福生活。
叶径和她吃的一样,跟他说这些,她得不到成就感。
于是,她去找罗锡。
下了楼,一眼见到的是冯有云。
她笑了,“有云哥哥。”
冯有云停下脚步,“小绿子好啊。”香山街八、九岁的孩子,都是男孩。这边的女孩要么是初中的年纪,要么还在yòu儿园,和这群小学生玩不到一块去。
叶翘绿这个九岁女生格外受宠,几个男孩都跟着罗锡叫她“小绿子”。除了叶径。
叶翘绿开心应了声,然后突然谈起鲜鱼的十八种做法。说得天花乱坠,把自己所学的形容词都用上了。
冯有云开始一头雾水,后来听她连美味佳肴这个词语都出来了,他胃口大开,流露出羡慕,“我都没吃过施阿姨做的菜,好想吃啊。”
她得意了,高兴了。那口气舒畅了些,也不去找罗锡了。只惦记着,开学后一定要和同桌孙多丽详细说下鲜鱼的美味。
她的暑假日记开始记下各种鱼的名称、样子、煮法。
有时候一天能写两种鱼。
写多了,她就把第二只鱼分到第二天的日记。
她写了十来天日记了,叶径一篇都没动。
叶翘绿见叶径整天都是玩,不做作业,于是问着,“你作业做完了吗?”
叶径看着窗外的大树,“没有。”
叶翘绿跟着望过去。平视的角度见不到大树,于是她跑到窗边向下望。树上的叶子很茂盛,青绿一片。她再问:“你不和我一起做作业吗?”
“不。”他拒绝得直接。
她转头,决定不理他了。
没过两分钟,她从作业里抬起头,开口问,“叶径,鲅鱼你会写吗?”
“不会。”
“我也不会。”她写了个拼音在日记本。
叶径某天翻了下她的日记,依然找不到一丝抄袭的价值。看着就跟个菜谱似的。
今天桂花鱼,明天秋刀鱼。
他合上日记本。
封面那叶翘绿三个字写得大大的,不过翘字的“尧”和“羽”隔得有些开。难怪罗锡他们看成了四个字。
叶径把日记本放回去。
转身之际,却见到散开的作业本之中,叠着另外一本日记。
他拿起。
这个封皮,倒是和寒假那本一模一样。
他掀开。
的确是之前那本,结尾停在寒假时期的那页。他之前就见过了。
“在那很远很远的地方,阿曼达·卡蕊娜·绿打败了全部的怪兽,救出了妈妈。从此她和爸爸妈妈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叶径猜测,这不是交给老师的日记,而是阿曼达·卡蕊娜·绿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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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八日是叶翘绿的生日。
知道叶妈妈忌日内情的施与美避开了这个话题,甚至连叶径八月二十六日的生日,她都和儿子商量不办了。
叶径没有意见,他对生日本就不热衷。
八月初,叶翘绿掉了颗犬齿。
笑起来,有个缺口。
说话时,有点漏风。
以前换门牙的时候,她是一个人玩,丑不丑没人知道。
现在则不同了,好多小伙伴们都能见到她缺牙的样子。这让阿曼达·卡蕊娜·绿的爱美之心受到挫折。
她初初不敢出去见罗锡,躲在施与美的家里,悄声问叶径,“我这样子不好看吗?”她说完,立即捂住嘴。
叶径想告诉她,一个小圆球本来就好看不到哪儿去。不过他忍住了,回道:“还行。”施与美叮嘱过,让他多照顾叶翘绿,别欺负她。还说她生性单纯。他当时听着有个感觉,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单纯么。
得到叶径的肯定,叶翘绿放下捂嘴的手,“其实我有新牙齿了。”她咧嘴,把新长的小小尖牙往外舔了舔,秀给他看。
他淡淡的,“舔歪了变龅牙。”
她立即把舌头缩回去了。
这天午睡,叶翘绿梦见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龅牙咬住,吓得一身冷汗。
她不敢再乱舔了。
长牙齿期间,施与美为了增qiáng叶翘绿的自信,称赞说,“小绿以后一定是明眸皓齿的美女。”
可把叶翘绿乐着了。她记住了明眸皓齿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她的。
叶径看着自己妈妈在睁眼说瞎话,没有表情。
“叶径。”叶翘绿向他走过来,“你什么时候会掉我的这颗牙?”她指了指自己长好的那颗牙。
“不知道。”
“你掉了的话,说话就会和我之前一样,有一阵风弗弗地出。”
叶径不语,离她远些。
她却凑过来,模拟着漏风的话音,“弗弗,就是这样弗弗。”
“不要喷口水。”他抬手抹着自己的脸。有时候,真想揪起她那圆圆的脸蛋,使劲儿拧。
实在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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