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叶翘绿的伤势需留院观察一天。
他检查完伤口,叮嘱着千万别碰水。“再过两个小时,让护士来换药。”
施与美应承下来。
叶翘绿一直听着施与美和医生对话。虽然她没有感受过母爱,可她隐约觉得,妈妈就该是施与美这样的。温柔美丽,亲切和善,像朝阳一样温暖。
她眼巴巴看着施与美。
叶径还是坐在凳子上,视线掠过叶翘绿。他只觉她现在的眼神,像是一只小狗见到了肉骨头。
她是那只小狗。
而肉骨头,则是他的妈妈。
医生前脚一走,施与美跟着要出去,“小径,好好在这陪着。妈妈回家拿些东西。”她出来得急,只听是儿子伤了人,拿起钱包就走了。现下要在医院过夜,日常用品什么都没有。
叶径轻声应了。
施与美转身朝叶翘绿笑道,“叶小朋友,阿姨很快回来。你有不舒服就和小径说。还有,千万别碰伤口,知道吗?”
叶翘绿点点头,样子十分乖巧。
施与美抚抚叶翘绿的脸蛋,转身离开。
这间病房是双人床位,隔壁床空着,无人住院。房内只剩两个小孩子。
叶翘绿躺在枕头上,还在回想施与美那亲切和气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叫妈妈的人都是这么亲切的呢。
应该是的。
同桌孙多丽的妈妈来接她时,都会贴贴她的脸颊,然后牵着她回家。就跟漂亮阿姨刚刚的动作一样。
叶翘绿脑海中想着的是孙多丽,泛起的羡慕情绪,却是向着施与美的儿子。
她费力抬着身子去看叶径。
他在凳子上的姿势未变,看着窗外。
叶翘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窗外的树枝,有一簇嫩绿sè。那小小的叶芽,给黄白的树身带来一缕生气。
老师说过,冬天走了,就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生机盎然的季节。
叶翘绿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郁闷,春天也很冷呢。
叶径转眼看她,“盖好被子。”还是那沙嘎的声音,像是木lún在糙石路上滚过。
叶翘绿听着,不太习惯。与她同龄的男孩子,声音都是比较稚嫩响亮的。
她缩进被窝。
两人一个面向窗外,一个望天花板。十分安静。
叶翘绿半闭着眼,差点睡了过去。
打破这气氛的,是三下敲门声。
叶翘绿立即醒了,转过头去。
来的不是施与美,是护士。护士轻问,“小朋友,还疼吗?”
叶翘绿晃了晃头,“不疼。”
“好乖啊。”护士看着她那圆圆的小脸蛋,笑了。再回头见那坐在床尾的叶径,“那里风大,别对着吹。”她上前把窗户掩了半扇,问道:“你们的妈妈呢?”
叶翘绿听见妈妈二字,瞪大了眼。她憋着气,不敢说话。
“回家了。”叶径回答。
“就这么放心让你们两小朋友待在这……”护士微微蹙眉,慎重叮嘱说:“妈妈回来之前,有什么事就来找我,知道吗?”
叶径点头。
叶翘绿低低“嗯”了一声。
护士神情松了,打趣问:“你们是哥哥妹妹还是姐姐弟弟呀?”
叶径看都不看叶翘绿一眼,“不认识。”
叶翘绿鼓起了两腮,然后大声告状,“他踢球打到我的。”她还指了指自己的伤处。
“哦……”护士抿抿嘴,赶紧上前走到病床前,安慰说,“不疼不疼。”
叶翘绿点点头,“不疼了。”她再瞄瞄叶径。
他又望向了窗外。
她也看过去。
那里除了一颗光秃秃的树,就是蔚蓝的天空背景。其他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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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与美很快赶了回来。
球是自己儿子踢的,而且叶翘绿伤的是脑袋。摔倒时,磕到地上还出了血。施与美担心会有后遗症,对叶翘绿不敢怠慢。
叶翘绿见到施与美,脸上欢天喜地的。她静静享受着施与美的照顾。
叶径则自己回家了。
医生不远,他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香山街。
才进了街口,几个男孩就窜了出来。
二狗的手里还抱着那个足球,问着:“怎么样啦?”
“四个字的怎么样了?”
“叶尧羽绿的伤严重吗?”
叶径抬眼瞥向小伙伴们,“没事,医生说明天能出院了。”
三个男孩松了口气。
小名为二狗的罗锡拍拍xiōng口,“我以为叶径你要去坐牢了。”
旁边的冯有云皱了下眉,看着叶径,“你妈妈呢,没回来吗?”
“嗯,她在医院。”叶径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到了楼前,他拿了份报纸,然后上楼进屋。
报纸上的首版,是一则房产广告。d市的西边郊区,推出全新综合楼盘。
自1993年起,房地产的高利润吸引了不少富人。他们利用银行贷款的便利,空手套白狼赚了大量现钱。蜂拥而上之后,造成供应过剩,成交量上不去。
楼市的价格一直在跌。d市前些年的均价7000元,如今则5000左右。
这广告上的西边郊区,更是标出2000起的售价。
叶径住的这房子就在d市的西片区。
他看了看那广告,把目光定在开发商那一行。
最后,他扔掉报纸。
没一会儿,罗锡来敲门,喊着,“叶径,我出去遛狗,你来不来!”二狗之所以叫二狗,就是因为他爱狗。
叶径想回一句:你遛狗关我什么事。不过独个儿在家也没事做,他便跟着去了。
罗锡牵着小黄狗,和叶径漫步在小巷道。
两个男孩的身形都偏瘦。
这条路一米五宽,两侧的建筑把阳光挡住。罗锡最喜欢在烈日当空时,来这yīn凉地方溜狗。
走了一段路,罗锡回忆起叶径踢的那球,称赞道,“如果不是叶尧羽绿出现,你那球真bàng。劲道十足。”
最后的四字形容词怪怪的。不过叶径没有纠正罗锡,只问:“那个人的书包呢?”
“张川拿去了。哇塞,你不知道,她的寒假作业全做完了。等张川抄完我也要抄。”罗锡越说越高兴,他秉着有福共享的兄弟情义,说道,“你要抄吗?”
此等好事,叶径当然不拒绝。“我的寒假日记一篇都没写。”
“你要日记?”罗锡顿了下,“她的日记好难抄,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我看不懂。”
“先给我,我今晚把日记弄完。”
“她的真不好抄,没骗你。”
“等我看看再说。”
叶径想的是,日记这种东西,无非是瞎掰十几个事件,任意分到寒假的日期里。他不一定照抄叶翘绿的文字表达,借鉴她的事件即可。
日记到了叶径手里,他翻开第一页。
那是放假第一天的事。
这位叶尧羽绿同学,名字变成了阿曼达·卡蕊娜·绿。
她有着最漂亮的眼睛,最漂亮的鼻子,最漂亮的嘴chún。肌肤吹弹可破,笑容万众瞩目。
眼珠是绿sè的。
头发是绿sè的。
指甲是绿sè的。
哪儿都是绿的。
绿油油一片的描述之后,阿曼达·卡蕊娜·绿开始变身打小怪兽了。
叶径在此刻恨极了自己一目十行的习惯。
这一页的情节,终止在小怪兽。
他不再翻下一页,直接合上了封面。正如罗锡所言,“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
晚上施与美在医院陪夜。
叶径自己煮了个河粉。
施与美平日里比较忙,所以叶径自小生活就很独立。他习惯了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没有谁能永远陪着他。哪怕他的亲人也不能。
他小小的身子在灶台忙碌着。
吃完,洗碗。然后洗澡,上床睡觉。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毫无睡意。
他想起自己的寒假日记。离开学还有五天,他要在这五天里完成三十篇日记。寒假其实事很多,但没什么好写的。
叶径坐起来,掀了被子。
他重新拿起叶翘绿的日记本。
再翻了几页。
阿曼达·卡蕊娜·绿已经打到大怪兽了。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这是一本毫无抄袭价值的日记。
他哗啦啦翻着,随意地定在某页。
那页的内容让他扬起了眉。
他仔细看完,回到床上躺着。
这次,很快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叶径接到了施与美的电话。
“她的伤没事,医生说能出院了。”施与美那边有些嘈杂,她微微提起音量,“这孩子的父母暂时找不着,只能让她在我们家住着先。我上午去警察局报个案。”
闻言,叶径望了眼自己的单人床,心里想的是,小胖球来了要睡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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