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叶勉才惊心问道,““你......你弟现在人呢?”
“他很好,”庄珝淡淡道:“他根本没想死,我还好好活着,他哪舍得去死。”
叶勉两眼翻了翻甚是无语,只觉着那一大家子长公主才是最可怜之人,这兄弟俩简直绝了,一个比一个邪性,他若是长公主,还打什么孩子啊,直接挥刀抹脖子自裁最省心了。
重新投胎,下辈子我叫你爹!
叶勉给他上了止血粉,见伤口不再溢新血了,细细地给他敷上一层金疮药,又用细布将伤口给他包严实了,才抹了把汗将他扶起来披上寝衣。
叶勉给他上药的时候,本以为他会疼,却从头到尾都没见他趴在那里抖一下,心里还纳罕这人这身皮肉倒是扛痛,如此将他扶起来才看见庄珝脸色已经微微发白,额上也见细汗,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手上刚刚没再轻着些,哪有人不怕疼,熊孩子要面子强忍着罢了。
叶勉轻咳了一声,伸手拿过帕子给他擦了擦他额上沁出的冷汗。
庄珝本就话少,今晚不知怎么更是惜字如金,叶勉不问他什么,他便一直默然无声,只眼睛黏在叶勉身上,乖得不得了。
叶勉又让下人送了些清汤米粥进来,怕他伤口发炎,也不敢给做佐配小菜,只舀了一小匙蜜糖拌在粥里,陪他一同吃了半碗,外头浇了好一场,也不能沐浴,好歹让他暖暖脾胃。
如此折腾了一晚上,俩人歇下时已近两更,蛰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都不肯抖下眼皮的庄珝却突然娇气起来,一定要半边身子趴在他身上才肯睡,只说这屋子里气味难闻的很,他要如此才好受些。
叶勉忌着他背后刚刚止了血的鞭伤,也不敢使蛮力去挣,无力道:“我刚刚想了想,上辈子我撒手人寰之前确实没欠哪个银钱没还,您是不是找错人来讨债了?”
庄珝在他颈间满足地嗅了嗅,口里轻道:“上辈子的事你还记得?”
叶勉歪着脖子躲了躲,“我当然记着。”
“既如此,那你再想想,有没有哪个欠了你银钱还没还?”
叶勉果真仔细想了想,回忆道:“没有,只有个穷小子穷得恨不得每日都要啃馒头咸菜,我看他可怜连着请他吃了两年的鸡蛋灌饼,他说他日后定要还我的。”
“既如此,那人就是我了。”
“嗯?”叶勉反应过来后“嘶”了一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如此无缘无故地来京城折磨我,倒说是我找你讨债,还这人讲不讲道理......”
庄珝有没回答他,却问道:“鸡蛋灌饼是什么吃食?我也要吃,你做给我。”
“我做给你......”叶勉嗤了他一声,道:“伺候你一晚上还真把我当你奴才了,倒真敢想。”
“上回在桃溪庄你给魏昂渊他们几人煮了面,却没有分我。”
“分你?那回我没捧着面碗扣你脸上是因着我怕你,如今你再如此欺负我试试?”
“你现下不怕我了。”
“我怕你个鬼......”
“因为你知道我倾心你。”
叶勉:“......”
庄珝在他颈窝间轻笑,“还说你不是来寻我讨债。”
“我......”叶勉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最后只嘟囔道:“谁稀罕。”
“我稀罕,”庄珝轻道。
“我稀罕,”庄珝轻道。
叶勉哼地一声往一边挪了挪,庄珝也紧跟了过去,在他颈间拱了拱。
两人都没说话,室内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屋外雨声阵阵,叶勉只觉着庄珝的呼吸声却愈加重了起来。
叶勉见他认真,便也不知不觉地收起了之前的搪塞之心。让他觉得难得的是,庄珝见他了他的字竟也没有出言讥讽,倒是又鼓励他写上几个,在一旁仔细地看他运腕、推笔的姿势,再一一分析纠正。
叶勉暗暗地松了口气,之前叶侍郎前后给的请的两个书法先生,见他如此年纪下笔竟不如刚开蒙一两年的稚童,便直言他在此道上没有悟性,其中一人甚至第一回 见他写字便与一旁的叶侍郎当面请辞,只说这样的学生,他无法教授。同窗们也经常拿此事调侃,虽无恶意,他心里到底难受,只是面上不显每回只与他们笑闹一回便罢了。
庄珝又在纸上将同一个字写出好几种字体,让他分别临上一遍,叶勉看着纸上对他来说十分复杂的几种字咽了咽口水,庄珝见他迟迟不下笔,便看了他一眼,鼓励道,“无事,只是想看看你以后适合哪一个,不管好坏,自有我来分辨,你写便是。”
叶勉听了,便一一临了下来,庄珝将这张澄心纸拿起来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轻哼道:“还真是兄弟俩,怕是以后也是写这瘦金体好上些,不过端华公子的一手瘦金天骨鹤体已是登峰造极,你若想追上他,可不是那等凡的苦功夫了。”
“我追上我哥的书法?”叶勉听了差点没咬了舌头,哼哼道:“您也太瞧得起我了些......”
庄珝看着那张纸眼都没抬,只淡淡道:“我想做的事,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叶勉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这么说我还挺害怕,万一我成了你无瑕人生的唯一污点,你不会直接杀我了灭口吧。”
“这么信不过我?”庄珝抬眼道。
“不是信不过你,我是......”叶勉想了一会儿才说,“比较有自知之明。”
睡了。
叶勉本以为庄珝要教他习字只是为了给嘉贵妃添堵,哪想他竟如此地认真操办了起来。
更没让他想到的是这家伙平日里高傲至极,根本不拿正眼待人,与人说话也是三两句便不耐烦,如今做起了老师,却是有模有样,十足耐心。
两人如此写了一会儿,直至窗外鸣钟,叶勉才跑回启瑞院去上课。立在一旁的庄然递过茶盏,庄珝接过抿了一口,问夏内监:“太子又怎么了?”
独留叶勉一人听了半宿的雨声。
第79章 凤头蜜鹦哥
叶勉充当了一夜的人形抱枕, 一觉醒来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了,躺在那儿直哼哼, “我这怕是要半身不遂了......”
夜里他一动, 这家伙嘴里就喊疼,现在倒惯会拿捏着他心软好性儿,鸡贼的很。
庄珝适时虚弱地咳了两声, 叶勉两眼望天,闭嘴不再抱怨了。
庄珝这伤十分厉害,昨夜又兜头浇了一场大雨,今儿早上摸了摸他的头,虽未发热, 看他脸色却也不太好,叶勉不敢将其带回邱府, 更不敢就这么让他走了, 因而只能将他留在这庄子上将养。
白日里,叶勉依旧跟着他文德表兄在庄子里疯淘,庄珝就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看着,叶勉时不时地把烤好的肥鱼, 土里烘闷好的绿尾珍珠鸡,山上采的莓果子拿给他吃,几天下来倒也十分和谐。
庄珝接过叶勉递给他的青皮鸟蛋,诧异道:“这蛋是生的, 你给我做什么?”
叶勉蹲在那里哄着他玩儿,笑道:“我表哥的下人会看, 他说这蛋是胎蛋,能孵出小鸟儿来,反正你每日坐在这里也无聊,不若将它孵出来,也算功德一件,如何?”
叶勉见他今日情绪不高,这是故意引他闹嘴解闷儿,正等着他瞪眼,却见庄珝愣了片刻后便把鸟蛋小心地收在了袖笼里,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好。”
叶勉:“......”
庄珝又抬头看着他道:“我今日就要先回去京城了。”
叶勉一怔,随后笑道:“也好,不过你这伤......可能劳顿?”
庄珝摇了摇头,“无碍,我母亲派了车马和随侍来,如今已在尚阴府,医官也在。”
叶勉听了,点了点头,“那如此甚好,”又叹了口气轻松道:“我终于能睡个轻醒觉了。”
庄珝却一脸不高兴,伸手去拽叶勉的衣袖,轻道:“可我会难眠。”
叶勉轻咳了一声,正不知如何应对庄珝这土味情话,就见李文德咋咋呼呼地带着一堆人跑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粗陋的竹篾笼子,里头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正在那使着劲儿地扑棱羽翅,叶勉看得直咧嘴,那看着就不太结实的笼子似是马上就要被这只“愤怒的小鸟”拆碎了一般,赶紧上前一齐帮李文德捂着。
李文德喘着气满脸兴奋道:“勉哥儿,刚那窝鸟蛋竟是这凤头蜜鹦哥儿!这东西难得的紧,下人好容易才抓住它,你快把刚刚那胎蛋给我,若能让它孵出来,咱们又能得一只!”
叶勉“啊”了一声,半蹲下去仔细去看那笼子里的鸟,只见那鹦哥竟有成人两掌长,羽翅是赤色,腹部和背部是紫色蓝色渐变,头顶一黄色羽冠,因着情绪激动,现下正竖了起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叶勉转头去看庄珝,就见庄珝正抿着唇一脸不悦。
叶勉挠了挠脑袋,李文德在一旁催着,“快些啊,这家伙见着蛋许就能消停些,我怕它伤了膀子,这毛色可太俊了......”李文德看着那大鹦哥啧啧道。
“不给!”庄珝在一旁冷硬道。
李文德一愣,“哈?”
叶勉轻咳了一声,“我将那鸟蛋给了他了......”
李文德愣愣道:“那鸟蛋又不好吃,让它孵出来,咱得一鹦哥岂不是更好?”李文德说完又举了举手里的鸟笼,那鹦哥正在里头吱哇乱叫地扑棱,道:“这鸟儿也能高兴。”
“不给!让它自己再下一个蛋!”庄珝站起身瞪了那鹦哥一眼,便甩袖子转身进屋了。
李文德:“......”
叶勉留下哄了他表兄好一会儿,李文德才悻悻道:“这鸟儿可难养呢,下人说它只吸食花粉和花蜜,才叫他蜜鹦哥,这大鸟咱们拘起来养活都得仔细着,更别说那小的,定是养不成的。”
李文德一阵可惜。
“养得成,养得成,”叶勉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拍着胸脯打保票道,“你今儿不是还问我,怎么那人长得如此俊俏,是不是吃仙丹长大的?如今我告诉你,他没吃什么仙丹,他是吃露水长大的,和那鹦哥儿一脉相承的矫情,以后让他们下人每日晨里给他采露的时候,顺带给鸟儿采蜜......”
李文德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当真?他从小就每日喝露水?”
叶勉搂着他往院子外头走,“可不嘛,仙子只能喝露水,喝了井水那就是凡夫俗子了。”
庄珝被人从庄子里接走后,叶勉与李文德又在山上野了两天便也回去了邱府,邱老夫人把叶勉拽到跟前儿好一顿查看,见叶勉的手腕处不知被什么刮出两道血痕,好一顿与跟去的下人们发作,吓得李文德扭屁股就跑,饭都没敢留下用。
叶勉回来的第二天,他哥便从邻县回来了,听说叶勉打他走了便跟脚儿出府野去了,叶璟也只是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并未斥责。
叶勉心里却不安生,跟去的下人那么多,荣南郡王去了这事定是瞒不住的。
待到晚上,叶璟在书房与大理寺的人商讨案卷,叶勉也不嫌无味,乖乖地坐在一边吃糕喝茶,因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叶璟倒也没避着他将他赶出去,只议完事后将他提到跟前,审道:“又犯什么错了?老实招来!”
叶勉听了,腿肚子就开始攥筋,他哥似是还没从大理寺少卿的角色中转换回来,这神色跟审犯人似的......
叶勉看了一眼叶璟,又低下头去,小声道:“前两日,我和文德表兄去庄子上玩儿,然后......荣南郡王也去了,前儿被公主府接走了......”
叶璟愣了好一会儿,端在手里的茶也没喝,好半天才放回案上。
叶勉无意识地掰着手指,看了一下他哥的神色,小心道:“哥,我......”
“你今日一整天都惴惴不安,晚上枯坐在这里,听我讲了一回案子就是为了要与我说这个?”叶璟打断他问道。
叶勉想了想,如实点头,小声道:“我怕大哥生我的气......”
“我生气......”叶璟似是自言自语淡淡道,半晌又抬头看着叶勉道:“你觉着我应该气什么?”
“啊?”叶勉一愣,“......气我和庄珝同在山庄里玩儿。”
叶璟眉头紧皱,缓缓道:“我确实气庄珝,他混缠我弟弟阴魂不散,如此敲打他,竟也不知收敛!”
“不过......”叶璟话锋一转,冷静道:“脚长在他腿上,他要跟来我也无法,只是,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叶勉抬头,似有不解。
叶璟看着他道:“我曾说过,这人你很难如意绕躲,以后也会有更多如此的人出现,既要正常过活,便没必要一味闪躲,只心里有数提防着便罢,可是?”
叶勉点了点头。
“你这两年比哪个都机灵,全是你的错也能搅出三分理来辩,这么简单的道理又如何不懂,明明你未犯错,只与平日里一般,与我说那庄珝来缠你便罢,”叶璟直直地盯着叶勉,不客气地看着他道:“怎地这回倒如此不安地与我来认错?你在心虚什么?”
叶勉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却似被他哥给问住了,“我......”叶勉看着他哥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突然着慌起来,心越跳越快,最后脸都热了起来,胡乱道:“我就是与你说说!”
叶璟盯着他看了他好一会儿,叶勉不知怎么,被他哥看得越来越慌,直恨不得抬脚就逃,叶璟最后无力地垂下眼长叹了一口气,将他唤来跟前。
“勉儿,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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